一封信抒情散文鑒賞
一封信
是從朋友的朋友那里得到這個令我振奮的消息的。
我的初戀女孩,現(xiàn)在在上海工作。上海離我的城市不遠,也不算近。但我認為這已經(jīng)是最大的喜訊了---我終于有了她的確切方位。這是我五年來一直苦苦尋覓的。
喜歡上她是在十年前,那時候校園里流行現(xiàn)代詩,我也厚顏無恥地寫了一大堆,為她寫的。這些詩我都用信封藏好,卻始終沒有投遞,因為她家就在我家對面。我的計劃是將所有的信積累起來,到她跟我天各一方的時候,給她寄去。這便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浪漫。后來事過境遷,初三的一次腦震蕩讓我忘記了許多東西。藏詩的信封也都找不到了,惟獨還記得對她的喜歡。這記憶一直保留到高中,到大學,到現(xiàn)在。
不記得后來是如何失去了彼此的聯(lián)系,好象是個逐漸的過程,又好象是突然的一瞬,就抓不住對方了。那時候我們剛進大學,一切都是那么新鮮。我在西安,她在北京。通信是那么的自然而頻繁,簡簡單單幾張紙,便訴盡酸甜苦辣喜怒悲歡。剛告別高三青澀年華的我們,在彼此隨意、真誠的文字中尋找著快樂體味著人生。在沒有建立新的交際圈的時候,寫信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而給她寫信,則是我所能享受的最大的幸福。在信里她夸我幽默風趣我說她善解人意,這種感覺是我大學時代最珍貴的回憶。
由于分隔兩地的現(xiàn)實,我只有將愛戀繼續(xù)埋藏在心底,僅以書信來維持兩人之間朋友的關(guān)系。那時的我相信,愛一個人比得到她重要,只要她過的好未必要讓她知道。而后科技的發(fā)展和時代的變遷,都不在我預(yù)料。網(wǎng)絡(luò)和電信占據(jù)了主流,郵箱日漸荒蕪。在一個爭分奪秒效率至上的快捷時代,書信正在淡出歷史舞臺。這種變化蔓延的時候,我并沒有明顯的察覺,只是發(fā)現(xiàn)已有好久沒有收到她的來信了。也許她學習繁忙,或者有了心上人,無論是哪一個可能,我都不便再打擾她。但愿她幸福。
終于捱到了畢業(yè),我又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間接得知她在上海,并且依然單身,這便是的開頭了。
我決定恢復(fù)與她的聯(lián)系,這種愿望的強烈,遠遠超過了高三畢業(yè)后的那段歲月。不論她這些年經(jīng)歷了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發(fā)覺心里的那種感情,已經(jīng)珍藏了很久,很醇厚了。它呼之欲出,我無法阻擋。在它的鼓勵下,我激動地撥通了她的電話。
她的聲音依舊那么純真,那么迷人,只是似乎快忘了我這個名字。當她終于將我的身份資料同我對上號的時候,我便向她詢問通信地址。她一愣,然后將“通信地址”四個字低聲重復(fù)了一遍,用一種疑問的語氣。這個名詞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已經(jīng)很遙遠很陌生了。她反應(yīng)過來了,就說:等等,讓我問問。于是我最后得到了她從合租一間房子的女孩們那里打聽來的她們的地址和郵編---這個信息由于基本上沒被使用過而讓幾個女孩討論研究了好久。
拿到了她的地址,我興奮不已。正所謂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我隱約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末了,她又好奇地問了一句:你不會要給我寫信吧?言下之意似乎給她寫信已經(jīng)成了一件稀奇古怪曠古絕今的事。在這種背景影響下,我竟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到寫信是一個很落伍很老土很見不得人的勾當,以至于要想方設(shè)法掩蓋這個企圖。于是我咿咿呀呀地搪塞了幾句,告訴她大概可能也許說不定會寫信,就匆匆掛了電話。
我開始馬不停蹄地趕工,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將這些年的思念和經(jīng)歷寫了洋洋灑灑八大頁。在我奮筆急書的時候,共有六位同事相繼問了我同樣的一個問題:“你是在寫信么?”當我回答“是”的時候,他們又不謀而合地說了同樣的.一句話:“你不會用伊妹兒呀?”少跟我提什么伊妹兒!我愛了十年的女孩叫王淑婷,不叫伊妹兒!“有許多東西是用電話、電子郵件都無法表達的,你們懂么!”我懶得繼續(xù)跟他們爭論潮流和時尚的無聊話題,早點把信寄出去才是正事。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好久沒寫信,信封和郵票還沒準備呢。
趕緊打的趕到附近的小鎮(zhèn),沖進超市就問老板“信封郵票在哪”。老板怔了一怔,然后想了一想,最后笑了一笑:“不好意思,沒有。”我差點暈倒,我要買的是信封郵票,又不是珠寶瑪瑙。換了一家超市,老板果然沒叫我失望:“有!有!”然后我就被帶到一個角落。撥開層層疊疊的蜘蛛網(wǎng),拂去厚厚實實的灰和土,終于柳暗花明云開見日。在霉跡斑斑的墻邊,真的有好多的信封和郵票。這,便是我夢里尋她千百度的救命草了!我不由熱淚盈眶。
寫信封,貼郵票,封口。一切就緒。我感到自己離成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滿懷著憧憬,我一蹦一跳地拿著信去投遞。郵箱孤獨而冷酷地挺立在郵局門口。郵局提前下了班,鐵門緊鎖。在投入信的一剎那,我的心是虔誠而圣潔的。我在做一件牽連著我終身的偉大的事。我輕輕地,輕輕地將信投了進去。我心潮澎湃!芭尽保诺舻搅说厣。我伸手摸了摸郵箱底部,是空的。
第二天早上,我在小鎮(zhèn)郵局里嚴厲地指責了工作人員的不負責任。當我提到郵箱沒底的時候,有幾個人小聲地就“什么是郵箱”的問題交換了意見。信終于寄了出去。
然后是漫長的等待。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我不希望出現(xiàn)“一年,兩年”的結(jié)果,便給收信人,我的初戀女孩撥了電話。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她信的事,她卻連連說“沒有呀,沒見到啊”。不是吧,我五年來就寄這么一封信,也會弄丟?這個猜測在我走回辦公室的時候被****。我的信正躺在一堆人中央的桌子上,他們的談話焦點自然就是這封信。看到我的時候,人人都用一種好奇而陌生的目光,似乎我是一個外星人,一個在網(wǎng)絡(luò)時代寫信的外星人。然后他們竊笑著散開,離去;剩下我象條死魚一樣干瞪眼。
信是被退回的,理由是郵編不對。沒辦法只好再問問她。電話那頭,她正在午睡,弄明白我的意思后悲憤異常:“你就為了一個郵編不讓我睡覺呀,嗚嗚...”她一哭,我心都碎了,好說歹說才把她單位的地址和郵編弄到手。“這次郵編不會錯了?”“不會錯了!”我發(fā)誓:若再被退回,我就立即到農(nóng)貿(mào)市場去買鴿子。---我就不信寄不出去!
被我的毒誓所震懾,信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通過電話,我得知這一喜訊,高興得一口氣吃了半個西瓜。夜里做了一個夢,夢見西瓜剛消化,她的回信就飄到了我的面前。乳白色的信封,散發(fā)著清香的信紙,娟秀的字體...一下子回到了朦朧純潔的大學時代。那是多么幸福的幻想呀,我差點沒給口水嗆到。但,夢歸夢,醒來后,什么都沒有。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我又要開始撥號碼,電話自己響了。是她。寒暄了幾句,她說工作太忙,我說不急不急。然后她問:“你有伊妹兒么?”我說馬上去申請。她說:“申請好了告訴我,我的伊妹兒是...”
那封回信,終于讓我等到了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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