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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之死
摘要:杰出詩人卻落得如此下場,大概令后人感到不安,于是人們對杜甫的死因做了種種解釋,并推斷出溺死、病死等各種說法。然而,縱然真是這樣,對詩人本身的痛苦也沒有任何補益。他以他的顛沛痛楚見證了盛世唐朝的沒落,他那些偉大詩篇,就是他一生悲苦的哀鳴,也是一個輝煌時代走向終結(jié)的哀歌。
人們一想起杜甫,腦海浮現(xiàn)的多半是一位憂國憂民、樸實謙和的長者。但長者也曾年輕,溫厚的人也有狂放的一面。如果不是命運的捉弄,杜甫在后人面前呈現(xiàn)的,也許是另一種面貌。
交游:因為狂傲差點被殺
杜甫和李白的相遇,被稱為文學史上的大事。他們一起在山東一帶漫游,一起拜訪當時著名的道士。杜甫這樣形容他們的日子:痛飲狂歌,飛揚跋扈。即便多少有點夸張,那也是狂放不羈了一一這就是青年時期的杜甫。在盛唐這樣一個時代,人們胸襟開闊宏大,思想生氣勃勃,狂放被認為是自信健康的一種美,所以李白的灑脫那樣受人景仰,所以杜甫也自然流露著時代的驕傲。他們一起登臨高臺,慷慨懷古、縱論天下,令周圍的人艷羨,又令人們覺得高深莫測。
杜甫自己也曾經(jīng)回憶年少時的“輕狂”,那是一個躊躇滿志的杜甫。和李白一樣,杜甫也是滿腔治國平天下的狂想。不同的是,當時的李白已經(jīng)從長安鎩羽而歸,而杜甫卻正懷著一肚子好夢準備去碰碰運氣。
杜甫在長安四處碰到的都是墻壁。即使這樣,他依舊帶著幾分年輕的狂傲。在給唐明皇的上書中,毫不含糊地自稱才華絕不在漢代的文學大家楊雄,枚皋之下。在今天看來,楊雄、枚皋的成就聲名遠不及杜甫,但在當時,杜甫的這種說法,就好比現(xiàn)在某人自稱和魯迅不相上下一樣。杜甫目空一切的氣勢,實在也不比李白差多少。
中年之后,杜甫仍然不時露出狂態(tài)。他在四川的生活,是后半生為數(shù)不多的安定日子,這全靠他的故交、劍南節(jié)度使嚴武的照應。但是,杜甫對嚴武也經(jīng)常漫不經(jīng)心。和嚴武見面的時候,杜甫經(jīng)常連帽子都不戴,這在當時是極其失禮的舉動。傳說中最邪門的一次,喝醉的杜甫坐上嚴武的座位,瞪著嚴武說:“嚴挺之還有這樣的兒子!”直呼別人父親的名諱,同樣也是當時的大忌。杜甫這完全是借酒撒瘋了。
嚴武對杜甫雖然一貫友善,但身為一方軍閥,嚴武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為小事殺人那是常事。杜甫這樣沒事就摸老虎須子玩,嚴武盡管沒有馬上發(fā)作,心里卻動了殺機。一天,嚴武召集部下準備去殺了杜甫,要不是嚴武的母親及時救杜甫,我們今天就看不到“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這樣的詩句了。
在杜甫的吟誦中,人們總是看到一個關(guān)心民間疾苦、善良又熱心腸的老人,很難把那和那種輕狂對照起來;蛟S,人性的復雜多面正是這樣吧。
從政:最后只好消極引退
杜甫的詩歌時常出現(xiàn)放歌縱酒的描述,中間多少能夠體現(xiàn)出一點他的疏狂。而他的固執(zhí)倔強,好像卻不容易看到。
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宰相房琯率兵與叛軍大戰(zhàn)失利,被朝廷罷官。杜甫此時剛剛當上了負責進諫的左拾遺,就向同樣登基不久的唐肅宗上疏,認為房琯沒有大罪過,應該仍舊給予重任。這還不算,在朝廷上面見唐肅宗時,杜甫盯著這件事情不放,糾纏不休。
除了態(tài)度異常堅決外,大約他又犯了老毛病。說話有點沒上沒下,終于把唐肅宗弄火了。下令審訊杜甫。這次是宰相和御史出面求情,大意是杜甫說話雖然沒分寸,但也算盡職盡責,杜甫這才免了刑罰之災。
而僥幸逃過一劫后的杜甫居然還不見好就收,再次上疏為房琯的事情喋喋不休,很有點不知死活的勁頭。這種不屈不撓的脾氣和唐朝初年的名臣魏征非常相似,不達目的決不收手。但魏征風云際會、恰逢明主,遇到了唐太宗這樣千古少見的頭腦清楚的皇帝,才成就了一代諫臣的名聲?v然如此。唐太宗還經(jīng)常被氣得嚷嚷,要殺了這個不知進退的家伙。
杜甫碰到的唐肅宗可就沒那么明白了,從此就不怎么搭理杜甫,不久便找了個借口遠遠地把他打發(fā)了事。在嚴武手下當差時,杜甫還是舊習不改。杜甫和嚴武幕府的同僚不和,干了一段就不耐煩了,請求嚴武批準辭職。嚴武沒有答應,杜甫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報告申請。碰上這樣的倔脾氣,嚴武大概也被磨得受不了,只能讓杜甫回草堂當平民了。
這個事件看來是杜甫一生的一個轉(zhuǎn)折,從在唐肅宗中央政府的積極進取,到在嚴武地方政府的消極請辭,杜甫從政的熱情似乎消退了。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對國亂民困的憂慮始終如一。
生存:一半餓死一半撐死
政治上不得志是一種不幸,但杜甫悲慘境遇的根源是他生活的潦倒,他后半生最大的敵人竟然是饑餓。
初到長安不久,父親去世使杜甫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很快生活就陷于困窘。他曾采草藥出售以糊口。曾經(jīng)去買救濟災民而低價出售的糧食。但這些都救不了窮,十來天沒米下鍋的情形也不少見,他不得不奔走于豪門和親友之間,乞求一點援助。
杜甫在長安有一個晚輩,為了蹭一頓飯,杜甫時時到那里走動。這個晚輩混得也一般,杜甫去的多了,他雖然表面上不便說什么,給人氣受的事情難免做點出來。偶爾運氣好了,有人同情杜甫的處境,熱情招待他一次,就足以讓杜甫感激不盡了。
這種生活狀態(tài),杜甫在長安堅持了10年。等杜甫弄到一個小官的職位時,已經(jīng)有點太晚了。他上任不久回家探親,進門聽到的是小兒子活活餓死的噩耗。一代“詩圣”流落到這步慘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不只是眼見,還是切身之痛。
安史之亂時,“餓”依然是杜甫揮之不去的陰影。在流離失所的歲月里,他拾過橡栗、挖過野芋,輾轉(zhuǎn)掙扎到四川時,已經(jīng)一身是病。在杜甫的詩中,流露出對貧苦民眾那么真切的同情哀憐。又何嘗不是他本人的付出太過沉重了。
杜甫的死也和饑餓有著斬不斷的聯(lián)系。離開四川后的杜甫客居湖南,由于被突然的洪水所圍困。連續(xù)餓了9天。當?shù)乜h令用小船把杜甫救了回來,以牛肉白酒招待他。難得饕餮一回的杜甫當晚就因為醉飽過度而辭世了。
杰出詩人卻落得如此下場,大概令后人感到不安,于是人們對杜甫的死因做了種種解釋,并推斷出溺死、病死等各種說法。然而,縱然真是這樣,對詩人本身的痛苦也沒有任何補益。他以他的顛沛痛楚見證了盛世唐朝的沒落,他那些偉大詩篇,就是他一生悲苦的哀鳴,也是一個輝煌時代走向終結(jié)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