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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集卷之五賦辭《歸去來兮辭并序》
引導語:《歸去來兮辭》是晉宋之際文學家陶淵明創(chuàng)作的抒情小賦,這篇辭體抒情詩,不僅是淵明一生轉折點的標志,亦是中國文學史上表現(xiàn)歸隱意識的創(chuàng)作之高峰。下面是小編收集這篇小賦的原文知識,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說明]
辭序已署明作于“乙已歲十一月”,即晉安帝義熙元年(405),陶淵明四十一歲辭彭澤令歸田之初所作。
“歸去來兮”就是歸去,“來”、“兮”都是語助詞,無義。辭,在漢代往往與賦并稱為“辭賦”,源于“楚辭”,是一種抒情賦,同樣講究文采與韻節(jié)。
陶淵明自二十九歲初仕到這一年歸隱,十三年的仕途坎坷,使他不僅飽嘗了仕途的痛苦,而且也看透了官場的腐朽,所以在長期的出仕與歸隱的思想矛盾與斗爭之后,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歸隱的道路,并從此不再出仕。因此這篇辭無異于淵明終生歸隱不仕的宣言。這篇辭寫歸家時的愉快心情和隱居的樂趣,融敘事。寫景。抒情為一體,具有很高的藝術成就。其中不僅充分展示了作者高尚的情操,而且也曲折地反映了對現(xiàn)實與世俗的不滿。其樂天安命的態(tài)度,無疑是一種消極的人生觀。
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1)。幼稚盈室(2),缾無儲粟(3),生生所資(4),未見其術(5)。親故多勸余為長吏(6),脫然有懷(7),求之靡途(8)。會有四方之事(9),諸侯以惠愛為德(10),家叔以余貧苦(11),遂見用于小邑(12),于時風波未靜(13),心憚遠役(14),彭澤去家百里(15),公田之利(16),足以為酒(17),故便求之(18)。及少日(19),眷然有歸歟之情(20)。何則?質性啟然(21),非矯勵所得(22)。饑凍雖切,違己交病(23)。嘗從人事(24),皆口腹自役(25)。于是悵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猶望一稔(26),當斂裳宵逝(27)。尋程氏妹喪于武昌(28),情在駿奔(29),自免去職。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順心,命篇曰《歸去來兮》(30)。乙巳歲十一月也(31)。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32)?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33)!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34);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35)。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36)。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37)。乃瞻衡宇,載欣載奔(38)。僮仆歡迎,稚子候門(39)。三徑就荒,松菊猶存(40)。攜幼入室,有酒盈樽(41)。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42)。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43)。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44)。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45)。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46)。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47)。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48)。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49)?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50)。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51)。或命巾車,或棹孤舟(52)。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jīng)丘(53)。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54)。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55)。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56)!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57)?富貴非吾愿,帝鄉(xiāng)不可期(58)。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59)。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60)。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61)!
[注釋]
(1)耕植:耕田植桑,泛指農事。自給(jǐ幾):依靠自己的生產(chǎn)滿足自己的需要。給:供給,供應。
(2)幼稚(zhì志):幼兒。稚:幼小。盈:滿。
(3)缾:同“瓶”,瓦甕,這里指盛米的陶器。
(4)生生所資:維持生活所需用的。前一個“生”為動詞,后一個“生”為名詞。資:取給,憑藉。
(5)術:途徑,方法。這里指謀生的手段。
(6)親故:親戚朋友。長(zhǎng掌)吏:指地位較高的縣級官吏!稘h書。百官公卿表》:“縣令、長皆秦官??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擔,是為長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為少吏。”這里泛指做官。
(7)脫然:猶“霍然”!洞呵锕騻。昭公十九年》:“樂正子春之視疾也,復加一飯,則脫然愈。”有懷:有所起念。
(8)靡途:沒有途徑,即沒有門路。
(9)會:遇,適逢。四方之事:經(jīng)略四方的大事,指當時州邵間地方勢力的爭斗。四方:指諸侯國。
(10)諸侯:西周、春秋時分封的各國國君。這里指當時各地軍閥;輴郏菏⿶塾谌恕
(11)家叔:指陶夔(kuí魁),作者的叔父,時任太常卿,掌國家祭祀禮樂之職。
(12)見:被。于:逯本作“為”,據(jù)李本、焦本改。邑:縣。指彭澤縣。
(13)風波未靜:戰(zhàn)事未已,時局不定。這里指劉裕討伐桓玄。
(14)憚:害怕。遠役:指到遠處做官。
(15)彭澤:具名。在今江西省彭澤縣西南。去:距,距離。
(16)公田:指供俸祿的官地。利:收益。
(17)足以為酒:足夠釀酒之用。蕭統(tǒng)《陶淵明傳》:淵明“公田悉令吏種秫(shú熟,黏高粱),曰:”吾嘗得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請種秔(同“粳”),乃使二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粳。“
(18)故便:所以就。求之:指求為彭澤縣令。
(19)及:到,指到任。少日:不久。
(20)眷然:眷念的樣子。歸歟之情:回家的念頭。歟:語助詞,無意義!墩撜Z。公冶長》:“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21)質性自然:本性真率。
(22)矯勵:勉強克制情欲,以志節(jié)來策勵自己。這里引申為“做作”!稌x書。劉琨傳》:“然素奢豪,嗜聲色,雖暫自矯勵,而輒復縱逸。”
(23)違己:指違背自己的本性與志向。交病:指身、心同時遭受痛苦。。簯n苦。
(24)人事:指出仕為官。
(25)口腹自役:為生計所迫而去做自己所不愿做的事情。役:役使,驅使。
(26)一稔(rěn忍):收獲一次,即一年。稔:谷物成熟。
(27)斂裳:指收拾行裝。宵逝:猶宵遁,指乘夜悄然離去。
(28)尋:不久。程氏妹:淵明同父異母的妹妹,嫁于程氏。見《祭程氏妹文》。武昌:地名,在今湖北省鄂州市。
(29)情在:按照情理應當。駿奔:急赴,騎快馬飛奔。《晉書。王述傳》:“急緩赴告,駿奔不難。”
(30)命篇:名篇,題篇名。
(31)乙巳歲:即晉安帝義熙元年(405)。
(32)蕪:荒蕪。胡不歸:為何不歸去。《詩經(jīng)。邶風。式微》:“式微式微,胡不歸?”胡:何。
(33)心為形役:心志為身形所役使。即序文中所說“嘗從人事,皆口腹自役”之意。奚:為何。
(34)諫:止挽救。追:補救。此二句語出《論語。微子》:“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35)迷途其未遠:化用屈原《離騷》:“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迷途:指出仕。今是而昨非:典出《莊子。則陽》:“蘧(qú渠)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化:變化,不墨守成規(guī)),未嘗不始于是之而卒訕(qū屈,退)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年非也。”今是:以今之退隱為是。昨非:以昨之出仕為非。
(36)遙遙:同“搖搖”,行船搖動的樣子。輕飏(yáng揚):輕疾,形容船行輕而快的樣子。飏:飛揚,飄揚。
(37)征夫:遠行之人。熹(xī希)微:天色微明。熹:放光明。
(38)乃;語助詞,無意義。瞻:望見。衡宇:橫木為門的房子,這里指家中簡陋的住宅。衡:同“橫”。載欣載奔:高興得奔跑起來。載:且,又。
(39)僮仆:尚未成年的仆人。僮:“童”的本字,古稱未成年的男子。蕭統(tǒng)《陶淵明傳》:淵明出為彭澤令,“不以家累自隨,送一力(服役的仆人)給其子,書曰:”汝旦夕之費,自給為難,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勞。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稚子:幼小的兒子。淵明此時共有五子,長子十三歲,幼子五歲。參見《責子》詩。
(40)三徑:漢代趙歧《三輔決錄》卷一:“蔣詡歸鄉(xiāng)里,荊棘塞門,舍中有三徑,不出,唯求仲、羊仲從之游。”后因以“三徑”指歸隱后所住的田園。就荒:近于荒廢。
(41)樽(zūn尊):盛酒器。
(42)引:取來。壺觴(shāng商):酒壺與酒杯。自酌:自飲酒。眄(miǎn免):斜視。這里是閑觀的意思。庭柯:庭院中的樹?拢簶渲Γ笜。怡顏:面帶笑容。怡:喜悅的樣子。
(43)倚:靠。寄傲:寄托做世之情。審:明白,深知。容膝:僅能容下雙膝的小屋。極言居室狹小!段倪x》李善注引《韓詩外傳》曰:“北郭先生妻曰:”今結駟列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過一肉。“易安:容易得到安適。
(44)涉:涉足,散步。常關:經(jīng)常是關閉著的。意謂不常與人往來。
(45)策:拄著。扶老:手杖的別名。流憩:漫步休息。矯首:抬頭。矯:舉,抬起。遐觀:遠望。
(46)無心:形容云隨意飄蕩的樣子。岫(xiù袖):山穴。
(47)景:指日光。翳翳(yí縊):光線暗弱。入:指太陽落山。盤桓:徘徊,逗留。曹植《洛神賦》:“悵盤桓而不能去。”
(48)息交、絕游:斷絕與世俗的交往。
(49)相違:相互背逆,互不相容。復:再,還。駕言:駕車外出,指交游!对娊(jīng)。邶風。泉水》:“駕言出游。”言:語助詞,無意義。焉求:何求。
(50)情話:知心話。
(51)春及:春天來到。事:指耕種之農事。西疇:西邊的田地。
(52)或:時或,有時。巾車:有帷的車!吨芏Y。春官。序官》有“巾車”,鄭玄注:“巾,猶衣也。”賈公彥疏:“巾,猶衣也者,謂玉金象革等以衣飾其車。”棹:劃船用具,這里作動詞用,義同“劃”。
(53)窈窕:深遠的樣子。壑(hè賀):山溝。崎嶇:高低不平的樣子。丘:丘陵,小山。
(54)欣欣以向榮;謂草木繁榮茂盛。欣欣:草木茂盛的樣子。涓涓:細水慢流的樣子!盾髯印7ㄐ小罚“涓涓源水,不壅不塞。”
(55)善:欣喜,羨慕。得時:適時,與時相適。行休:行將結束。指生命將要完結。
(56)寓形:寄身,托身。宇內:世間。
(57)曷:何。委心:隨順心意。去留:行止,胡為:為何。遑遑:心神不安的樣子。之:到,往。
(58)帝鄉(xiāng):神話中天帝住的地方。這里指仙界,成仙。《莊子。天地》:“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鄉(xiāng)。”期:希望。
(59)懷:盼望。良辰:美好的時節(jié)。植杖而耘耔(zǐ子):指隱耕的行為。植杖:見《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其一注(7)。耘:除草。耔:在苗根培土。《詩經(jīng)。小雅。甫田》:“今適南畝,或耘或耔。”
(60)皋:水邊高地。舒嘯:盡情地放聲長嘯。賦詩:作詩。
(61)聊:姑且。乘化:順從大自然的運轉變化。歸盡:指死亡。樂夫天命:以順從天命力樂,即樂天安命!吨芤住O缔o上》:“樂天知命,故不憂。”奚:何。
[譯文]
我家貧窮,靠種地不夠養(yǎng)家糊口,幼子又多,米缸里沒有余糧,如何才能得到生活所需,我實在沒有辦法。親戚朋友多勸我去謀個官職,我內心豁然有所動念,只是一時沒有門路求得。適逢多事之秋,諸侯以施愛于人為美德,叔父因我貧苦而舉薦我,于是我被任命在彭澤這個小縣做縣令。當時時局不定,心里害怕到遠處做官,彭澤縣離我家僅有一百里地,作為俸祿的官地中的收獲,足夠用來釀酒,所以我才請求做彭澤縣令。到任后不久,因思念家鄉(xiāng)便產(chǎn)生了回家的念頭。為什么呢?我生性真率自然,不是勉強自己做作得來。挨餓受凍雖然痛苦,但違背本心卻更加痛苦。以前也曾出仕為官,都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填飽肚皮而自我驅使。于是惆悵感慨,內心激動不平,為有負于平生之志而深感慚愧。本指望干滿一年之后,便應該收拾行裝乘夜悄然離去。不久,我那位嫁給程氏的妹妹在武昌去世,按情理應當疾速奔赴那里,所以我也就自己免官離職。從仲秋到入冬,在任八十多天。因辭官歸隱這件事順遂了我的心意,所以寫此文章題為《歸去來兮》。時乙巳年十一月。
歸去吧,田園將要荒蕪,為何不歸?違心步入仕途,既是自己所為,何必惆悵獨自悲!深知往事不可挽救,來日尚可努力追回;確實迷路好在不遠,感到今是昨日為非。歸舟漂蕩輕快飛揚,寒風飄飄吹拂我衣。問行人前程有多少,恨天未亮晨光暗昧。
一眼望見我家陋宅,心中歡快向前飛奔。年輕童仆上前歡迎,幼子盼望等在家門。家園蕭條近于荒廢,青松秋菊尚喜猶存。領著幼兒進入室內,已備有酒滿滿一樽。取來酒壺舉杯自飲,閑觀庭樹心喜開顏?吭谀洗凹耐凶鍪乐,深知居室狹小易得安閑。每天漫步家園有趣味,院中雖有柴門常閉關。拄著拐杖漫步休息,時爾抬頭遠眺閑觀。閑云悠悠飄出山間,鳥兒疲倦也知飛還。夕陽漸暗日將落山,撫摸孤松流連忘返。歸去吧,讓我與世斷絕不再交游。世俗與我互不相容,還駕車出游何所求?心喜親戚知心話語,愛好琴書可消我憂。農民們告訴我春天來到,我將從事春耕西邊田頭。有時駕著帶帷馬車,有時劃起一葉小舟;山溝深遠尋幽探勝,道路不平經(jīng)歷山丘。草木茂盛欣欣向榮,涓涓泉源細水慢流。羨慕萬物皆得其時,感慨自身生命將休。算了吧,人生在世能有幾時!何不隨心聽任去留?干嗎心神不安要到哪里?榮華富貴非我所愿,神仙世界不可希冀。盼望佳日獨自出游,或者躬耕整理田地。登上東面高崗縱情長嘯,面對清澈溪流吟誦新詩。姑且順應自然變化了此生,樂天安命還有什么可懷疑!
【賞析】
這篇辭體抒情詩,不僅是淵明一生轉折點的標志,亦是中國文學史上表現(xiàn)歸隱意識的創(chuàng)作之高峰。 全文描述了作者在回鄉(xiāng)路上和到家后的情形,并設想日后的隱居生活,從而表達了作者對當時官場的厭惡和對農村生活的向往。另一方面,也流露出詩人的一種“樂天知命”的消極思想。
辭前有序,是一篇優(yōu)秀的小品文。從“余家貧”到“故便求之”這上半幅,略述自己因家貧而出仕的曲折經(jīng)歷。其中“親故多勸余為長吏,脫然有懷”,及“彭澤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便求之”,寫出過去出仕時一度真實有過的欣然向往,足見詩人天性之坦誠。從“及少日”到“乙巳歲十一月也”這后半幅,寫出自己決意棄官歸田的原因。“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是棄官的根本原因。幾經(jīng)出仕,詩人深知為“口腹自役”而出仕,即是喪失自我,“深愧平生之志”。因此,“饑凍雖切”,也決不愿再“違己交病”。語言雖然和婉,意志卻是堅如金石,義無反顧。至于因妹喪而“自免去職”,只是一表面原因。序是對前半生道路的省思。辭則是淵明在脫離官場之際,對新生活的想象和向往。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起二句無異對自己的當頭棒喝,正表現(xiàn)人生之大徹大悟。在詩人的深層意識中,田園,是人類生命的根,自由生活的象征。田園將蕪,意味著根的失落,自由的失落。歸去來兮,是田園的召喚。也是詩人本性的召喚。“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是說自己使心為身所驅役,既然自作自受,那又何必悵惘而獨自悲戚呢。過去的讓它過去就是了。詩人的人生態(tài)度是堅實的。“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過去不可挽回,未來則可把握,出仕已錯,歸隱未晚。這一“悟”、一“知”、一“覺”,顯示著詩人把握了自己,獲得了新生。“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此四句寫詩人想像取道水陸,日夜兼程歸去時的滿心喜悅。舟之輕飏,風之吹衣,見得棄官之如釋重負。晨光熹微,恨不見路,則見出還家之歸心似箭。這是出了樊籠向自由的奔赴呵。連陸行問道于行人,那小事也真實可喜。
“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仆歡迎,稚子候門。”一望見家門,高興得奔跑,四十一歲的詩人,仍是這樣的天真。僮仆歡喜地相迎,那是因為詩人視之為“人子”而“善遇之”(蕭統(tǒng)《陶淵明傳》)。孩兒們迎候于門,那是因為爹爹從此與他們在一起。從這番隆重歡迎的安排中,已隱然可見詩人妻子之形象。“其妻翟氏亦能安勤苦,與其同志”(出處同上)。在歡呼雀躍的孩子們的背后,是她怡靜喜悅的微笑。“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望見隱居時常踏的小徑已然荒涼,詩人心頭乍然涌上了對誤入仕途的悔意;只是那傲然于荒徑中的松菊,又使詩人欣慰于自己本性的猶存。攜幼入室,見得妻子理家撫幼,能干賢淑。那有酒盈樽,分明是妻子之一片溫情。多么溫馨的家庭,這是歸隱的保證。“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飲酒開懷,陋室易安,寫出詩人之知足長樂。斜視庭柯,傲倚南窗,則寫詩人之孤介傲岸。
【名家評點】
北宋文壇領袖歐陽修說:“兩晉無文章,幸獨有《歸去來兮辭》一篇耳,然其詞義夷曠蕭散,雖托楚聲,而無其尤怨切蹙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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