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你在我的江南夢里輕舞飛揚(yáng)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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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街小雨潤如酥的日子里，我從一個(g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夢中醒來。

　　我的夢中全都是你。你浣紗，你采蓮，你撫琴，你清歌，你捧心，你顰眉，你把酒臨風(fēng)，你曼舞黃昏。你揚(yáng)眉一笑，清風(fēng)，醉了滿地。你輕輕一嘆，花兒，全都哭了。

　　低低喚著你的芳名，我從夢中寂寂醒來，你早已飄然遠(yuǎn)去，只留給我一個(gè)娉婷的背影。

　　我的手，在空中，定格，卻握不住你纖纖的玉腕。

　　打點(diǎn)行裝，買一條船，我這就下江南。去江南，找你。

　　蕩輕舟一葉，泛煙波千傾，渺層云萬里，今夜的我，只為覓你的芳蹤而來，只為尋你的夢影而來，只為撫一撫你用過的浣紗石，只為坐一坐你倚過的美人靠，只為來到你的面前，將那個(gè)在眉間轉(zhuǎn)輾了多時(shí)、在心底默念了多時(shí)的名字，在你的面前，輕輕地吐出。

　　你的名字，清如蘭芷，艷若桃李，一如你的嬌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你一笑，城池傾，你再笑，江山傾。

　　男人的世界，是紛爭、是戰(zhàn)火，是江湖。而你，是亂世之中最出奇制勝的一粒棋子。你的花容月貌、百媚千嬌，就是一柄無形的暗器，并且，無堅(jiān)不摧。

　　我遙遙地向你舉杯。盈滿你金樽的，不是醇香佳釀，是山河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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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苧蘿。

　　沉沉暮色中，我攏著一袖裊裊的暗香，踩著一地細(xì)細(xì)的月影，悄然踏入了這片溫柔與繾綣交織的土地。

　　記憶中的你，總是在江畔浣紗的樣子。你腰纖如柳，面若芙蓉，膚若凝脂，指若柔荑，唇不染而紅，眉不描而翠。云鬢輕挽，蓮步婀娜，手挎竹籃，洗衣浣紗。

　　你的纖指在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潔白的棉紗在你的手中起起落落。喜愛嬉鬧的小姐妹講了一個(gè)笑話，你便忍不住輕啟丹唇，嫣然而笑。你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嬌美的容顏似春花初綻，明艷不方物。流水清清，光亮如鏡，映照著你絕世的芳華。

　　你坐在玲瓏的采蓮船上，素手輕揚(yáng)，掐一朵開得粉燦燦的花兒在手，輕輕地嗅。人面荷花相映紅，你比花兒嬌。

　　春風(fēng)為你的清雅屏息，秋水為你的柔媚汗顏，就連水中的魚兒也被你的美麗折服，自慚形穢地沉入水底。

　　你是美，你是媚，你是魅。你是越國的女兒，你是江南最美的風(fēng)景。你的青春在湖之畔、水之湄喜悅?cè)缟彽鼐`放。

　　彼時(shí)，你少女的心中，正有幾分淺淺淡淡的情愫，悄然萌生。

　　一株株心蓮，正自你青春的心田里溫柔盛開，一片片，鋪滿你的江南。

　　年輕的你，心中也有了思念和牽掛嗎？你在期待著誰的馬蹄在你的窗口噠噠地響起呢？

　　我在你自然無邪的世界里，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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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閑恬靜的時(shí)光總是匆匆，還未來得及從賣花少年的擔(dān)子里捻起一枝春欲放細(xì)細(xì)地打量，你就在清晨的薄暮中，從驚慌失措的鄉(xiāng)親口中聽到了一個(gè)石破天驚的消息。

　　河山破碎了，國王被俘了，從此，你是望盡天涯無歸處的亡國奴了。

　　你心驚，你飲泣�？粗�驚慌失措的鄉(xiāng)親，望著笑容不再的家人，你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家和國唇齒相依、榮辱與共的道理。

　　你依舊日日浣紗洗衣，眉間卻多了幾分凝重。你依舊日日放歌湖畔，歌聲中卻添了幾分哀怨。

　　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他來了，他是范蠡大夫。他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笑容溫和，言語可親。他對著你深深一揖，他說：他踏遍萬水千山，就是為尋你而來。

　　你心若鹿撞，暈紅雙頰。眼前這個(gè)風(fēng)神俊逸的人兒，就像你在心中臨摹過多時(shí)的人兒一樣，玉樹臨風(fēng)，倜儻偉岸。你嬌羞不勝地低下頭去，心底的蓮花，剎那間，灼灼如華。

　　他的下一句話，卻讓你驚落了艷若云霞的燦燦心花，頃刻間跌入寒涼椎心的萬丈深淵。

　　他說，你將是越國獻(xiàn)給吳王夫差的一件厚禮，你的任務(wù)是施展美人心計(jì)，魅惑夫差，讓他沉湎于聲色犬馬之中，不理朝政，直至亡國。

　　他說，遺美女以惑其心而亂其謀，是對付夫差最好的謀略。

　　你退后三步，淚如雨下。冰清玉潔的女子怎能與亡國仇人同床共枕，朝夕相伴。若相逼，毋寧死！

　　他柔聲安慰，軟語叮嚀。他勸你以江山社稷為重，他勸你以蒼生百姓為念，他勸你忍辱負(fù)重，犧牲小我，成全越王的復(fù)國大計(jì)，早日結(jié)束生靈涂炭的戰(zhàn)火紛爭。

　　是夜，你秀眉深鎖，梨花帶雨，俏生生地佇立在苧蘿山畔，憂傷爬滿你光潔的額頭。你的目光，寂寞而蒼涼。

　　風(fēng)含愁，花憔悴，一彎瘦瘦的月，伴著你孤單的憐影。煙水浩渺，夜色迷茫，往日的秀美河山此刻都籠罩在愁云慘霧之中。一顆江南女兒的若雪素心，在青山綠水之間浮浮沉沉。

　　你遙望著萬頃碧波，云煙深處，時(shí)而微笑，時(shí)而悲泣。你在煙雨氤氳的湖畔，站了整整一個(g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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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你輕輕抖落一肩的蕭瑟，走到他的身邊，顫抖而堅(jiān)定地說了兩個(gè)字：“我去。”

　　有晶瑩的珠淚，順著你柔嫩的面頰滑落。一陣心疼，掠過他的眼底，他想要伸手拭擦，卻又生生地將手停在了半空。

　　你凝望著他，凄然而笑。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是那個(gè)春天最冷艷的一抹嬌紅。

　　又是一個(gè)月朗星稀之夜，一江溪水汩汩東流，你羅裙曳地，腰肢婀娜，儀態(tài)萬千地步入駛往吳國的扁舟。從今而后，你不再是那個(gè)單純天真的浣紗女，你已經(jīng)化身為一把刺向敵人心臟的利劍。

　　你帶著一顆復(fù)仇的心上路，你要把你流轉(zhuǎn)顧盼的美目、冰肌玉骨的姿容、似嗔非嗔的嬌態(tài)，全部變成征服夫差、覆亡吳國的銳利武器。

　　你擦干眼淚，打疊精神，翩若飛仙般地來到夫差的身邊。閱人無數(shù)的夫差頓時(shí)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不能自拔。你的靈秀慧黠、嬌艷嫵媚，讓夫差沉湎得無力自拔，他日日夜夜守在你的身邊，寸步不離。

　　為討你歡喜，博你一笑，夫差為你大興土木，興建富麗堂皇的姑蘇臺、春宵宮、館娃宮、響屟廊，其奢華之狀無以復(fù)加，珠玉鑲嵌，金銀雕鏤，四時(shí)有不斷之花，八節(jié)有長春之景。

　　夫差封你為妃，為你捧來人間罕見的奇珍異寶。你腳踏木屐，裙系銀鈴，柳腰輕轉(zhuǎn)，玉臂曼舞，顧盼生輝，淺笑弄嗔。夫差為你神魂顛倒，不能自己。

　　夫差終日與你相伴，日則飽覽山色，夜則酒宴歌舞。你用青春的紅顏和絕代的美色，讓夫差一點(diǎn)點(diǎn)瓦解了曾經(jīng)的雄心壯志和遠(yuǎn)大抱負(fù)。曾經(jīng)呼嘯滄桑、笑傲群雄的一代英豪，在你纖纖的掌心之中一步步淪為窮奢極欲、縱情聲色的無道昏君。

　　你漸漸只手遮天，權(quán)傾朝野，夫差對你言聽計(jì)從，百依百順。你只需幾聲嬌啼、一陣薄怒，便可叫夫差誅殺忠臣、荒廢國政。若是你素手捧心，淺吟低嘆，夫差更可拼了江山社稷為你療傷止痛。

　　夜夜的歌舞升平之后，在昏昏睡去的夫差身畔，沒有人聽見，你正在幽幽地嘆息。沒有人看見，你薄施脂粉的玉頰上，正有晶瑩的淚滴在月色中映出清冷的光芒。

　　思念故國、思念親人的情緒，潮水一樣席卷而來。那個(gè)深埋在胸口的女兒心事，也在沉沉的暗夜里卷土重來，將你的心窗一點(diǎn)一滴地打濕。

　　魂兮渺渺，隨波飄蕩，你滿腔的哀傷和無盡的幽怨，在無邊的夜色中靜靜彌漫。你雙手合十，默默祈禱。你盼望故國早日收復(fù)，你能早日回到魂?duì)繅艨M的故鄉(xiāng)，再去摸一摸那清凌凌的水，再去浣一浣那白生生的紗。你還想，再看到那雙深潭一樣的眸子，那是范蠡大夫的眸子。

　　轉(zhuǎn)過頭來，你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那個(gè)人，心底不僅有滿滿的恨意，還有一絲淡淡的悵惘。你恨此人害你失去家國，含淚進(jìn)宮，你恨此人讓你忍辱含垢，強(qiáng)顏歡笑。但是長久以來，此人對你百般寵愛，千般驕縱。人心，畢竟不是草木，你對此人，心中竟有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糾結(jié)。

　　月如鉤，人空瘦，又是一個(gè)不眠之夜過去了。

　　(五)

　　那一日終于來了。

　　日上三竿時(shí)分，你正懶懶地對著菱花寶鏡，梳理自己如云的長發(fā)。爛醉如泥的夫差，正在龍床上酣睡高眠。窗外，你最愛的花兒已開到荼蘼。

　　突然，一陣陳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由遠(yuǎn)及近，血脂橫飛，滿城盡染，吳國的軍隊(duì)，兵敗如山倒。越國的十萬雄師浩浩蕩蕩地殺入了吳國的宮殿，一柄閃著凜凜寒光的長劍對準(zhǔn)了夫差的咽喉。

　　朦朧的淚光中，你看見那柄見血封喉的利劍，干凈利落地結(jié)束了你長達(dá)十年的屈辱生活，你也看見那些往昔的時(shí)光，風(fēng)一樣地從眼前流過。

　　臥薪嘗膽、發(fā)奮圖新的越王勾踐一掃往日的卑微憋屈，正拔劍四顧、顧盼雄飛地指揮著千軍萬馬。而曾經(jīng)氣吞萬里、傲睨眾杰的吳王夫差，就躺在你的腳下，滿襟鮮血，灰飛煙滅。

　　突然之間，你想大放悲聲，仰天一哭。你的心中，似乎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只有幕天席地的蒼涼和悲愴。

　　你的故國，收復(fù)了。你的故國，勝利了�？墒�，你生活了十年的他國，卻又一次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你羸弱的心房，似乎再已經(jīng)承受不起這樣巨大的沖擊。

　　你低首、掩面，低低地抽泣。你暗暗地在心里說：我要的，并不是這樣你搶我奪、攻城掠地的戰(zhàn)爭，而是平和寧靜的生活啊。

　　一個(gè)溫暖的聲音，輕輕喚起了你的名字。你回首，你轉(zhuǎn)身，頃刻間，莫大的喜悅充斥了你的心房。原來是他！

　　執(zhí)手相看，無語凝咽。他溫柔地在你的耳邊低語：“越王復(fù)國大業(yè)既成，吾心無憾矣。吾欲攜卿散發(fā)弄舟，云游天下，大隱于天地之間。”

　　你喜極而泣，滿心的濃霧，盡散。終于有人，愿意和你，在這十丈軟紅塵里，相互依偎著取暖。

　　你心底的蓮花，又一次溫柔綻放，一片片，鋪滿你的江南。你知道，春暖花開的日子已經(jīng)來了。

　　你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音訊全無，杳無影蹤。你如夢如幻地來過人世間一回，又如詩如畫地歸隱于渺茫的煙波之中，只留給后人淡淡的一縷女兒心香。

　　（六）

　　我不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但是我想，此刻的你，定然是在一個(gè)繁花怒放的世外仙境里，洗衣浣紗，采蓮喂桑，當(dāng)窗舞霓裳，臨水照花顏。

　　那位青衫磊落的范蠡大夫，定然會陪伴在你的身畔，或迎風(fēng)瀟立，橫笛而吹，或醉看吳鉤，笑談古今。

　　多少的風(fēng)起云涌、緣起緣滅、花落花開，都化作四目交投時(shí)，你和他的唇邊那會心的一抹笑意。

　　而我，依然要在我無窮無盡的江南夢里，繼續(xù)找尋你風(fēng)華絕代的芳蹤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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