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散文
小時候,我非常向往成功,一心只想做一個成功的人。而且對于成功的概念并不明確,模糊里,就是盼望因?yàn)槌晒Χ玫絼e人的敬重,因?yàn)槌晒Χ畎捕,因(yàn)槌晒Χ镉绣X,不愁吃穿,甚至因?yàn)槌晒Χ吹絼e人艷羨的眼光。
為了所謂的成功,我沒日沒夜地工作,并樂此不疲。從來不曾抽一些時間靜靜地想一想,為什么要這樣?
為了所謂的成功,我偏激地認(rèn)為,人的一切意義在于奮斗,在奮斗里享受成功的喜悅,而后又在喜悅里繼續(xù)奮斗。所以當(dāng)遇到困難的時候,我也從來不曾退縮過,而是硬著頭皮,直至把自己撞得焦頭爛額。
為了所謂的成功,我從頭到腳地武裝自己,不肯說不入流的話,不肯做別人看不慣的事情,甚至為了別人的一個眼神而惴惴于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假如是一朵花,我肯定是要努力地綻放得灼灼耀目;如果是一株草,那我肯定也是要做到青鋒逼眼;可是我是一個人,上天不肯讓我投生富貴之家,也不肯讓我投生在繁榮之地,我只是山區(qū)的窮姑娘,為了溫飽,一定要夜以繼日地努力,所以,我覺得自己是最好的一個,好得理所當(dāng)然,因?yàn)橐磺卸伎孔约骸?/p>
可是前兩天,我陪九十二歲的父親去體檢的時候,看到了一位老領(lǐng)導(dǎo),這位老領(lǐng)導(dǎo),曾是我心目中的傳奇人物,他曾叱咤風(fēng)云,在本地這塊小土地上,他的智慧和才能都是屈指可數(shù)的。他肯定也曾和我是一樣的,用別人喝牛奶的時間都在工作,應(yīng)酬,躺在床上也在想工作,從來都不曾靜下來想一想,為什么要這樣?他也曾是窮苦農(nóng)民的兒子,他一定也在用奮斗來圓自己的夢想。所以他能創(chuàng)造工作的傳奇,締造在普通小民來說屬于他自己的輝煌。
我看到他的時候,吃了一驚。他太瘦了,整個人變了樣子。原來健壯的身體,現(xiàn)在柱著拐杖,原來顧盼神飛的眼睛,此刻呆板得沒有任何表情。我打了面條讓爸爸吃,他也在那里吃面條,他的手不停地晃動著,面湯不時灑出去,面條停在嘴邊進(jìn)不去嘴中,他努力的樣子,令我非常感動,也非常難過,他得用多大的力氣,努力地和病魔作斗爭?他得用多大的努力,才能克服這從人生的顛峰跌入人生低谷的痛楚?我跟他說了幾句話,看樣子他并不想說話,那種心情,誰都能理解。他才七十多歲,比父親小了近二十歲。
我又看著父親,感慨萬端。父親也許是最不成功的男人。他舊社會讀私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后來參加抗美援朝又負(fù)了傷,嚴(yán)重的腦震蕩讓他幾乎無法工作,父親大約從來都沒有要奮斗讓自己出人頭地的念頭吧?因?yàn)椴徽撛谀睦,談到這點(diǎn),他就離開,他沒有興趣。別人叫他書魔,他也從來不暴跳如雷,別人笑他衣服穿得不端正,他也只是靦腆一笑,別人不停地侮辱他,他從來沒有發(fā)過火。奇怪的是,得過嚴(yán)重腦震蕩的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他,默默無聞的他,到七十的時候,能挑一百多斤了,腦震蕩好了,眼不花耳不聾,跑起步來飛快,九十二歲了,沒病沒痛。
我和父親,我們純是兩種人生觀。父親只要平淡快樂地生活,而我和老領(lǐng)導(dǎo),卻追逐人生的光環(huán)。追到了嗎?我覺得老領(lǐng)導(dǎo)是追到了,我沒有追到,卻已是傷痕累累。
父親在家鄉(xiāng)時候,和他一起晨練的人里,也有很多老領(lǐng)導(dǎo),大家平等相待,年紀(jì)大的父親,當(dāng)然有點(diǎn)受到矚目,因?yàn)槿巳硕枷腴L壽,都想了解到長壽的秘訣。父親也說不出子丑寅卯,他只是淡然一笑,摸摸頭,他沒有理論,也講不出長篇大道。
突然覺得,如果老領(lǐng)導(dǎo)能像父親一樣健康,該有多好!可是現(xiàn)實(shí)是,老領(lǐng)導(dǎo)還算好,他七十多了,得病也正常。而我身邊很多成功的人士,只是三十多歲,四十多歲,很多還不到六十歲,就魂歸離恨了。
我們?yōu)橹恍笂^斗的所謂成功,值嗎?!
我們這些人,有的是企業(yè)家,有的是公務(wù)員,有的是各行各業(yè)的才俊,按照道理,我們應(yīng)當(dāng)為后代探索最美好最健康最幸福的生活方式。而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活得如此累換來的一切,真的那么具有意義嗎?
我突然覺得所謂成功和奮斗,居然令自己感到萬分尷尬。我們是不是自己為自己樹了一個安慰自己的幌子,而后拼命追逐,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其實(shí),所有支撐我們價值觀的這一切都不過是水月空花。
我突然這樣想,以后的日子,也想和父親一樣,平淡地生活,平靜地笑,平凡地過日子,只為圖得心靈的安祥和泰然。也許那樣,才不至于有那么多可怕的病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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