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藕白蘆花飛的散文

　　九曲十彎的沂河水流經(jīng)沂源的美麗小鎮(zhèn)——東里。趟過縱橫南北的沂河，再往西，有個小山村叫西長旺。這兒，是我的大舅家。

　　跟隨大舅來到西長旺，是在我上小學(xué)時的暑期。一晃二十幾年了，回想，仍歷歷在目，仿佛昨天。那時遠離父母，面對更多不相識的人和生疏環(huán)境，怯意和孤寂如油油的水草在心底招搖�？墒�，不久的時日里，我竟不舍離開了。那汩汩流淌的河水、風(fēng)起飄舞的蘆葦和那接天無窮碧的片片荷香藕白，著實讓人歡喜，也至今縈繞在心頭。

　　大舅家的門院里，生長了一顆高高大大的棗樹。時值盛夏，濃密的枝葉撐起綠蔭，我愛在樹傘下追逐蜂蝶，累了，就爬上石磨臺，不顧舅媽的斥責(zé)，瞇起雙眼假裝惺睡。大舅家的門那時是木柵欄，有高高的門檻，但我總小心翼翼，好像從沒有“撲個大螞蚱”。

　　門外，是山坡，有碩大的青板石，很光滑，冰涼涼的；有柿子樹、軟棗樹；還有好多洋槐樹�；蛟S正因地高樹盛，不覺郁熱，總是一陣習(xí)習(xí)柔風(fēng)，便讓人氣息順暢。

　　好景色可以悅?cè)诵哪�，但饑腸漉漉，又怎能對景吟頌？于是，我吵著和舅媽要大米飯了，舅媽說“稀罕”，我又說“那就小米飯吧”。舅媽說“更稀罕”。她一邊唏噓著，一邊用手從支起的土鏊子下面扒拉開柴堆，摸出兩個燒焦皮、黑紅拌拉的東西，“閨女，這是地瓜，就是紅薯。趁熱吃吧，甜呢�！睆拇�，我深深記住了烤紅薯的好滋味，以后年年都要大舅送些地瓜給我。

　　小孩子總是只有兩個心眼子，一個是吃，一個是玩。吃飽肚子，就又思量著去哪玩耍最能解悶。

　　大舅不聲不響從里屋走出來，“妮子，過來拿著魚簍子，跟舅捕大魚去嘍！”我開始一路蹦跳，甚至盤算著舅要是真逮條大紅鯉魚，我一定會找個玻璃大缸，細心照料著它，看能不能變成美人魚。

　　我最愛赤腳踩踏在清洌的河水里了，但綠苔滑膩，可要格外小心，否則容易摔成水鴨子。大舅挽起高高的褲腳，然后，坐在岸邊和捕魚的'老哥抽上幾回子旱煙，再嘮上幾句閑話，才漫不經(jīng)心地收起那黑煙袋子，咳嗽幾聲，便將自己編織的大魚網(wǎng)披掛在肩，開始持穩(wěn)老練地下水“開工”了。

　　大舅通常要和老伙伴在沂河水里行走到很遠、水很深的地方，他這時總要大聲吆喝“妮子，回河沿邊兒上歇著吧，別亂跑了，有草蛇，咬你腳丫子，沒的治。”一聽有蛇，我會不顧一切，恨不得一步從水中跨上岸，可不是嚇人的話，我真的見過水中蜿蜒曲行、駭人骨麻的那家伙呢。

　　等大舅滿載歸來，我已等得不耐煩了。我忙著撿拾被網(wǎng)住自由的大小魚兒，足能裝得下一大簍子！我大舅卻在關(guān)注著被他捕撈來的一個更大的寶貝，那是文章上說的“千年壽甲”，被老百姓俗稱的“鱉”。那也許是我見過的實屬大個的龜魚了。大舅把它從網(wǎng)子里翻出來，看它縮著一團的可憐樣兒說：“唉，咱老百姓消受不起你這金貴東西啊，你還是回你的老家去吧！”然后，看著大舅輕輕地把龜放進沂河水，我嚷著“舅，那可是你常說到的寶貝鱉，你不是說要是捕到三回上，就好生收著，怎么又給放走呢？”大舅此刻卻嗯啊一番不屑理我了。

　　日落時分，遙遠的天邊，黃昏晚霞美的驚人，但我可不敢獨自跑出去一飽眼福，因為大舅說，遠山里住過吃人的狼群；也曾住過勇救人類之子的大猩猩。夏夜是漫長的，搬個矮凳坐在院落里，卻只能看天上星子，舅媽點燃一種采自山坡上的香草，據(jù)說那叫“蚊子草”，是蚊的天敵。看著輕輕飄忽的煙霧繚繞，再聽聽院門外傳來的大舅拉的胡琴聲，也算悠悠然了。

　　最讓我興奮的事情，是去大舅家的“藕洼”了。在西長旺，幾乎最出名的就是這里出產(chǎn)的白蓮藕，入口甜脆、入菜綿軟香久，可算得上等菜蔬。

　　荷花開放的季節(jié)歷時三個月，約6月形成花蕾，漸次開放，到7、8月里，是它盛開怒放的時候，9至10月份是果實成熟期，也是采摘蓮藕之時。

　　我舅家的荷塘北面，種植著大片的葦子林，那可是大舅的養(yǎng)家之本。因為，大舅在本村是編席能手，而蘆葦正是編織涼席和席帽以及盛東西的筐、籮等物品的好材料。

　　在此，我初識這人世間的兩樣極美之物：蘆葦和荷花，正值它們繁盛時季。

　　“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dāng)年放牛郎。”說唱著流傳的歌謠，穿梭在微風(fēng)徐來時，颯颯之聲中，看蕩蕩蘆葦，一片青蔥；偶爾一陣勁風(fēng)，又見白茫茫蘆花萬點飛揚，實在醉心神曠了。

　　舅說：“一根蘆葦是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因為它長達2米多，但只有拇指一般粗，所以，只一陣風(fēng)就可吹倒它�？商J葦知道自己這個大弱點，因此它們總是成群而生，好似一片林海，就算風(fēng)吹雨打，都打不敗它們；又像一個大家族，永遠都團結(jié)一致，堅定不移�！币苍S就因為舅的這番話，不管歲月改變，我會經(jīng)常懷念這些昂首挺胸、笑傲不屈的蘆葦。

　　在葦林里跑累了，就又伏在“藕洼”邊兒上，折根葦桿去戲弄滿塘的荷花了。那時，最不明白的事情就是：這滿塘黑泥怎會生出如此鮮艷的花朵和白嫩爽口的脆藕呢？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有并頭蓮�！蹦切┘t鮮粉白，隨風(fēng)搖曳，見雨落珠的傾城傾國之嬌姿艷容，既可遠觀，又能近望。如果你站立滿塘青翠疏紅之前，定為這青葉紅荷那出淤泥而無染的面貌拍手叫好！

　　假期總有結(jié)束的那天；而人生之日，屈指可數(shù)，怎奈不能如這香荷白藕，秋冬零落，來年又是新妝初成，鮮美異常。

　　大舅已然離世將近三周年了，每當(dāng)夏暑來臨，我都會在心間遙想兒時那段居住在大舅家的快樂時光，雖然那時他們生活的清貧，但我知道，伴著一天的辛苦勞作，守望那片“荷香藕白蘆花飛”，我大舅是幸福的，我舅媽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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