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guān)推薦
飄飄兮流風(fēng)散文
“遠(yuǎn)望周千里,朝夕見平原”。我站在昔日魏都的刁樓處,與曹植有了美的共感。
“倚高臺之曲隅,處幽僻之閑深。望翔云之悠悠,羌朗霽而夕陰(《幽思賦》)”。想當(dāng)年子建所處正是風(fēng)云際會的時代,是男兒誰無一腔熱血,何況英雄之后、相門貴胄。是故,思美“信有心而在遠(yuǎn),重登高以臨川”。而我,今日偶遇在這片土地上,遍覓春秋樓、灞陵橋、丞相府、清潩河,卻不見那才子的身影,惟聞斯人慷慨悲涼的賦詠:
“覽百卉之英茂,無斯華之獨(dú)靈。結(jié)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莖(《芙蓉賦》)”。拂膺長思,子建也是那芙蓉,本應(yīng)艷壓天下,“絲條垂珠、丹榮吐綠,焜焜韋華、爛若龍燭”,卻被歷史的“魔法”戲弄,凋敝在流光中。
曹植,字子建,生于漢獻(xiàn)帝初平三年(192年),是曹操與武宣卞皇后所生第三子。時逢亂世,自幼隨父轉(zhuǎn)徙于軍旅,直到建安九年(204年),曹操消滅袁紹,挾天子以令諸侯,實(shí)現(xiàn)北中國大體統(tǒng)一,才安定下來。受家庭政治、文學(xué)的影響,他天資聰慧,十歲能誦,傾爾作文;出言為論,下筆成章;善書悉樂,文武共長;深得曹操寵愛。
建安十五年(210年),曹操在鄴城所建的銅雀臺落成,召集了一批文士“登臺為賦”,曹植“援筆立成”,一揮而就《登臺賦》,其中“見天府之廣開兮,觀圣德之所營”!皳P(yáng)仁化于宇內(nèi)兮,盡肅恭于上京。雖桓文之為盛兮,豈足方乎圣明”,正合曹操心愿,欲傳嗣于其。但歷史的“游戲法則”根深蒂固,他在于其兄的競爭中敗下陣來,四十一歲抱憾而去。只留了個“陳思王”的名號。
有人說是酒害了子建。
曹植作有《酒賦》,洋洋灑灑:“嘉儀氏之造思,亮茲美之獨(dú)珍。仰酒旗之景曜,協(xié)嘉號于天辰。穆公酣而興霸,漢祖醉而蛇分。穆生以醴而辭楚,侯贏感爵而輕身”。還歷數(shù)了酒的益處和危害。但實(shí)際生活中,他“不自雕勵,飲酒不節(jié)”。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他在曹操外出期間,借著酒興私自坐著王室的車馬,擅開王宮大門司馬門,在只有帝王舉行典禮才能行走的禁道上縱情馳騁,一直游樂到金門,惹得曹操大怒,處死了掌管王室車馬的公車令。從此加重對諸侯的法規(guī)禁令,曹植也因此在父親心中丟了信仁。十月,曹操召令曹丕為世子。曹植人生步入難以自拔的苦悶和濃濃的愁緒中。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曹仁為關(guān)羽所圍困,曹操讓曹植擔(dān)任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帶兵解救曹仁。命令發(fā)布后,曹植卻喝得酩酊大醉,致使曹操后悔當(dāng)初,不再重用。本來欲“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可惜只樽淪落得“以翰墨為勛績,辭賦為君子”。
其實(shí),在我看來,不是酒的過。曹操也愛酒,當(dāng)年東征時的《短歌行》有句:“ 慨當(dāng)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難道他借酒澆愁總序措?子鍵酒后失態(tài)就成罪過。細(xì)想來是子建從他敏銳的觀察中已發(fā)現(xiàn)父子倆感知的不同。人說曹操是梟雄,但從歷史流下的背影看,他的觀念還是比較正統(tǒng)的。起碼沒有明目張膽的作皇帝,只是挾天子令諸侯。而子建則要“建永世業(yè),流金石之功”。但無論如何,曹植成就了建安文學(xué),使中華詩歌史完成了從樂府民歌到文人詩的轉(zhuǎn)變,“騁我徑寸翰,流藻垂華芬”。讓李白感嘆:“曹植為建安之雄才,惟堪捧駕。天下豪俊,翕然趨風(fēng),白之不敏,竊慕高論”。杜甫仰止:“曹植休前輩,張芝更后身。子建文筆壯,河間經(jīng)術(shù)存。賦料楊雄敵,詩看子建親。”
我一直鐘情子建的《洛神賦》,那是他愛情的挽歌。此賦寫于黃初三年(222年),竊以為如果早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恐怕早就被曹操廢了接班人的想法。曹植的發(fā)妻崔氏,是曹魏尚書崔琰的侄女。崔琰是三國時最為德高望重的名士,正派儒雅,又有遠(yuǎn)見卓識,一度得到曹操的信任,后來因“辭色不遜”而被下獄迫害。崔氏也因“衣繡違制”被曹操勒令歸家賜死?上牍n死因穿著華麗的兒媳婦,這里面有多詭的政治考量!人說這是曹操為曹丕繼位清障的“莫須有”。但當(dāng)你讀了洛神賦,便在無人處為子建彈淚。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斑h(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人難望友,夫困思恩。子建借洛神寄托對妻子的愛!坝嗲閻偲涫缑蕾,心振蕩而不怡”。并流露出無限的惆悵:“執(zhí)眷眷之款實(shí)兮,懼斯靈之我欺。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 埋怨妻子為何當(dāng)年拋下自己獨(dú)自去了,使得此刻“人神之道殊”,天人之兩隔。
司馬遷《報任安書》道:“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幸哉!子建失意,則“骨氣奇高,詞彩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粲溢今古,卓爾不群”!想那“三曹”鼎立、“七子”雄發(fā)的時代,正是曹植鼓起了強(qiáng)勁的建安文風(fēng)。
飄飄兮,云裳;悠悠兮,流風(fēng)!盡管皇輦逐日,曹麾蔭廓的景象已然不存,但“才子八斗”,文賦情深,總覺得沐浴在漢魏美藻的泉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