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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的朋友講述以往的回憶
他已死于異國他鄉(xiāng)。聽從那里來的人講,他的孤墳在一座島上無人光顧,永遠(yuǎn)孤零零的,可悲而又荒涼。
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心想他若不是心狠手黑舉斧去殺妻子謝燁的話,而是自己一頭扎進漆黑的大海(假如他僅是自己選擇了自殺),那他——詩人顧城好歹也能留下一個美名,甚至百年流芳。
說什么,又有何意義?但顧城其人確實曾是我的朋友。我們有過多年的交往,這讓我還不得不去說些什么。
我和顧城頭一次見面是在1979年初。那一天他姐姐顧?quán)l(xiāng)把他帶到了《今天》編輯部,地址是東四十四條76號,一座大雜院里的一間簡陋平房,便是當(dāng)時編輯部的所在地。
那天我和北島等人正在埋頭印刷雜志。顧城進屋后像個膽小的孩子躲在他姐姐的身后,他一句話不說,兩眼怯生生地盯著我。我心說這里又沒人打你,你這是干什么呀?!
他姐姐顧?quán)l(xiāng)說明來意,原來顧城是到這兒給《今天》投稿的。我隨即把手伸出,顧城便把一大摞詩稿遞在我的手里。我翻了翻后又遞給北島。我們對他的詩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留下了。等顧城和他姐姐離開后,我們又忙著印刷。惟有北島笑著對我說了一句,“看你把人家給嚇的!”
后來我們在《今天》雜志詩歌專號那一期,選了顧城的兩首詩發(fā)表,并給他換了個名字叫古城。
顧城再一次發(fā)表詩作是在當(dāng)時由西城區(qū)文化館辦的一份小報上,他曾拿給我看過,是哪幾首詩我忘了。從此他開始漸漸小有名氣,直到20世紀(jì)80年代他成為“朦朧詩”的主要一員。
從性格上來講,我這個人和顧城是很難交成好朋友的。我當(dāng)初認(rèn)為他這人生性怯懦,并且煙酒不沾。只是后來聽楊煉講,才知他也夠狠,他在新西蘭時曾一口氣殺掉上百只雞,血流成河,絕不是鬧著玩的。
到了1992年,我們有機會在荷蘭一見,并共同參加了“鹿特丹國際詩歌節(jié)”。那屆詩歌節(jié)以中國詩人為主,我記得還有北島、楊煉、多多、翟永明和王家新等人參加了,我們還見到了張棗。
顧城總是頭戴一頂用牛仔褲褲腿制做的帽子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我多次說過讓他把這破帽子扔了,我覺得晦氣,可他卻說這帽子是他的煙筒,他有氣就能從那里冒跑了。
一天會后我們走在街上,他頭上的那頂帽子引來了幾個好奇的醉醺醺的黑人酒鬼。那幾個酒鬼年輕力壯人高馬大,他們一把搶下顧城的帽子,互相扔著,開心地戲耍。而顧城則被嚇得抱頭鼠竄,扎進了人堆里。我真覺得他太丟人了,上前幫他要回帽子,而后又勸他把那頂招事的破玩藝扔掉算了,但他卻難以割舍。
1993年2月我們又在德國一同參加“柏林藝術(shù)節(jié)”。顧城當(dāng)時就住在柏林,他是被德國一個基金會邀請去住一年的中國作家。組委會的人希望我能住在顧城那里,這樣我的那筆用在飯店的錢就可以省下來幫助顧城。我沒意見,顧城也愿意,我就在他家住了幾天?蛇@幾天卻打亂了顧城平日的生活習(xí)慣。聽謝燁講,顧城最煩有客人來他家了。他當(dāng)著客人的面兒還挺客氣,可只要客人一走,他總要不滿地嘮叨幾句。我住在他家他也沒辦法。那幾天每天都有一大堆朋友登門拜訪,我總不能把他們都拒之門外吧?再說這些朋友個個跟顧城也熟,顧城和謝燁只能熱情款待。
我們喝酒聊天常常到很晚,顧城總是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著,他不喝酒也很少言語,倒也沒顯出不開心的樣子。有時,我勸他喝上一口,他便接過杯子抿一抿。我想這也許是顧城一生中在他家里度過的最熱鬧的日子了。
最熱鬧之后,等待他的便是最永遠(yuǎn)的寂寞。因為沒過多久,他和謝燁就出事了,倆人死在了新西蘭,各自分葬于激流島。
還有許多事和有關(guān)的細(xì)節(jié)我就不想再說了。我只是遺憾又很無奈。多么活生生的兩個人啊,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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