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隱語散文
【與寂靜對語】
這山場,用它溫軟的春光,蠱惑我走入它的深處。
我想,是入口的一片綠,讓我在門檻內(nèi)沉默不語。當一些場合擺脫了言詞之累,那才是真正的私有時空,任何人無法侵入獨立的完整的片刻永恒。那些飽吸雨水的青草,逼迫我放棄言語。好吧,我愿意,請讓我重返童稚時的某個午后。沉沉睡過,醒來坐在門邊無法言語寂靜發(fā)呆。沉默著彎下腰,我撫過一簇新綠,潤酥之感,恰似門外的陽光。
一道門掩住一座山的綽約風色。飛馳而過的車輛、喧囂洶涌的人群,無法窺見門內(nèi)已草木葳蕤,欣榮勃發(fā)。柔軟的綠儼然一只清潤的手,拂過門楣、拂過草尖、拂過待風綻放的花骨朵,再輕勾指尖,我們便隨它歸隱山林。拾級而上,我對臺階有偏執(zhí)的喜愛,它不說謊,能把你帶到盡頭,找到出口;它也誠摯大方,往往會為云游者覓得一處最高點,盡得風景。臺階,將我們渡到遠觀只露一角隱匿于林中的文昌閣。我站在亭下,隨行的詩人文友早已登高遠眺,高聲大語,不甚喧嘩,怕是他們盡覽山城秀色,一時興起,迷迷忘我了。除文昌閣外,且有望江、聽濤、夕照三亭,如果有人未見稽靈山的真面目,單這亭的名字,想必也能令其想入非非。一人獨自躑躅于山林中,耳畔松濤陣陣,斜陽一抹,遺漏在林木間,不遠處的率水、橫江碧波微漾。物我難辨,自在輕松,我想是只有自然才能讓人忘卻塵世庸擾。此間真意,不需語言,自在你心。
這山林是一粒小翡翠,嵌在碧泱泱的率水之濱。奔流不息的率水河贈與一座公園濕潤飽滿的氣息。你瞧,有股恬淡的泉水靜靜流淌,一滴滴落入稽靈湖。“鳥宿水中花,魚游枝上露”,這是副錯而非錯的楹聯(lián),虛實印證,無法撇清到底誰在誰的心中,在春日淺淡的樹影里,鳥雀及魚兒按守游戲規(guī)則,身形輕巧,不突兀放歌。觀水,語言于我也顯多余。我最易在這樣的場景中惚恍,被一暈水波放逐天際。
不說了,這林中的物太多,無法一一交代。比如密匝錯落的林木,馬尾松、楓香、枹櫟、香樟,在春天穿透山體之前,用最坦誠的姿態(tài)默默等待一群寫字人的到來,它們明白,或許只有他們才會將樹寫入文字和溫情里。我想,一轉(zhuǎn)身,它們便抽出芽葉,披上一抹細柔的綠紗衣。在密不通風的山坡上,這些樹耐住沉寂,活過一圈圈光陰,是在等待戶外輕叩門扉的我們嗎?
我原以為身邊沒有風景。三月的午后,我邂逅園子里的草地、亭閣、池塘及努力向上的樹木,一如我在那個下午遇到一群人。我們穿過窄窄的臺階,抬頭看楓香生長的姿態(tài),舉目凝視一泊細碎的湖光,抑或坐在石頭上彼此安靜、沉默。這亦是我不曾相逢的美好春光了。
稽靈山公園,離我很近,僅隔一條馬路。我定會時常穿過那道門,或三五好友,或獨自一人,沿著一座山林的胸襟,慢慢踱入它的縱深處,發(fā)呆一整個下午,與寂靜安詳對語。
【暮歌】
一只鳥,在我喜歡上它的歌聲之前,它一定唱了很久。
暮色淺淡,西山包裹在橘紅溫暖的色彩里。我獨坐在空空的樓里,同事們早已離去。窗外暮色晃動,時光步入沉寂,微風乍起。
它藏匿在濃密的枝葉里,放歌,放歌。
我們對周遭世界的感受,時刻都在變化。愛、恨、悲、喜,很容易在瞬間產(chǎn)生。所以,一只鳥的歌唱也是那么突然鉆進了我的內(nèi)心,就像窗外刮一股小風,我明白春天悄然來臨。心靈越敏感,目光越細微,我們發(fā)現(xiàn)的東西會越多,內(nèi)心的某些情緒也越發(fā)難以駕馭,說不清、道不明,永遠超乎語言;蛟S,這就是美好的特質(zhì)。我確實相信自己在一只鳥兒的歌唱里聽到了凌駕在我的言辭之外的美與靜,這世間的美,不言而喻。時間與空間的迷網(wǎng)里,總有一種美能精巧地把二者扭合在一起,仿佛一個無法解開的結,彼此滲透、侵蝕。
一只不知名的`鳥,是時空里的一枚紐子,它死死絡住黃昏及黃昏里的林木。此時,斜陽的光輝恰似一道獨特的追光,直直的,靜靜的,藍藍的,籠著它。而這林木,是它樂意而鐘情的舞臺,遠離揮舞熒光棒的擁躉粉絲,它唱自己心中的歌。所以,我不吝把隱居者、行吟歌者這些神圣而又神秘的詞語贈與它。
暮色里的歌者,叢林里的流浪歌手。他撥動弦線,清淺哼唱。一切聲響失去鋒芒,頓時暗啞起來,世界的躁動漸漸平息,直到沉入讓人愉悅的寧靜;而黃昏的余暉也在流淌的鳴唱中回到地球的另一端。
鳥的歌唱,佐證世界依然鮮活。它的存在稟示著一些角落依舊有著安寧及靜寂。而能在夜幕下獨自聽它唱歌的我,心里依存對世界及生活的熱愛。我想我是它泱泱舞臺下為數(shù)不多的觀眾之一,遠遠地,注視著那抹光芒,閉著眼睛聆聽,我其實也是在傾聽自己。這世界如此繁雜,我姑且從聽懂一只鳥的歌唱開始,慢慢走上讀通自己的小徑。
【一座城池的云與夢】
天色暗淡,空中殘留一抹淺淺的橘黃,那余光投在云上,一些碎云彩的邊緣微微亮著。云,皖南放牧在在天空里的羊群,自由自在。當牧人迷離雙眼深沉睡去,羊群也尋得自已的軟榻,棲息在山的寧靜里。
云是夢幻的、詩意的,是一方水土的夢。鄉(xiāng)野、城市,把自己純美的夢掛在抬頭放眼處,這多么坦蕩、清澈。皖南,恰是青山綠水間的少年,幽藍帷幕上的團團白影是他夢境里紛飛的蝴蝶。有時,我走在水邊、郊野、馬路上,抬抬頭,觸手可得的藍與白,如四月蹁躚而來的風,無人能擋。我被一座城池的夢霸占侵擾,開始輕盈、通透。
夢,是什么呢?內(nèi)心的欲望,或稱夢,或稱野心。這些年,我去過一些城市,站在某座高樓的某個窗口,我極目遠眺,試圖去看清它的面目與理想,這往往比想象難得多。在林立的高樓里,我看到一座大城的勃勃野心,滾滾車流,是它跳動不歇的脈搏。它的子民在鱗次櫛比的街道上奔走,遠遠地從上空往下看,小若螻蟻。一座城市磅礴恢弘的濃霧面紗里,隱藏著它的夢,無限擴展、無限掙扎。其實,一座城市的野心與普世大眾并無多大關系,因為,哪怕它富可敵國,一個人終身到老也無法走完或者認清它的每個角落。
相反,我會為某片土地上空的云朵而感動,就像為某個夢想而感動那樣,心生許多虔誠。浩瀚瓦藍的天空、轉(zhuǎn)身間涌現(xiàn)的云,時常讓我在內(nèi)心膨發(fā)一種情感,驕傲地感嘆,此生的飽滿是我真誠潛心上世的回音。新安的天空,饋贈我一群雪白的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我般,游離在一座城市的懷抱里。有時,沿著城市的馬路,踩著沾滿露珠的草地去單位,我看見東方撒滿金色陽光,那些羊漲青著臉,不樂意醒來似的。走著走著,它們便四散開去,或匍匐在溪邊,或游蕩在山頭,還有的撒野不知去向。晴朗的四月抑或五月,我端坐在辦公室里,時不時抬頭透過窗戶看天空,有時跑出辦公室。別人不知我在做什么,看藍天、白云,說出來誰信呢?干脆,我放下手頭的工作,捧著相機在園子里轉(zhuǎn)悠,爬到單位圖書館的頂樓上。風微微地吹,云慢慢流動,我站在日光里,心卻隨一片云而去。
新安的云,跟這里的山、水、甚至味道一樣獨特。有山水的富饒豐沛,自有云的濃重多彩。山水是新安代代奔流的肉身血脈,云則是它柔軟內(nèi)心的夢與理想。這是一方水土的肉身與精神,合二為一,那么豐滿,而那股悠長綿細的歷史感與書卷氣,怕是它無法掩飾的味道吧。新安,并無野心,它只懷揣著云般的夢。它的子民臨水而居,隱匿在茫茫的山林里。我,自然也無野心,面對生活,只求安穩(wěn)。冥冥中,一個人與一座城池是有淵源的,仿如一個人遇到另一個人,命中注定。
那日,我從北方歸來,火車駛?cè)牖罩莸囊股。時間如火車的輪子,一眨眼便溜出好遠。月亮,上弦,像是可愛女子的眉目,清澈、安靜。在我看月亮的瞬間,光消隱而去,碎云烏青,攏在西邊。群山的黑影綿延不斷,我并無孤寂之感。在漸漸凝重的夜色里,我若一尾魚,搖著身體,滑入一潭深水。我相信,我正步入一座城池的夢,第二天清晨,它的上空一定會浮著美麗的云朵。
【寧靜的月光】
我在一個夜晚,回到月亮河邊的村莊。從遙遠的北方一路火車轉(zhuǎn)到縣城,出租車司機壓根不打表,我坐在后座,聽前面的他東扯西拉,雖是家鄉(xiāng)話,還是有陌生的味道,或許是夜色太濃,模糊了我的耳朵。我突然決定在離家還有5里地的岔路口下車,在夜色中徒步回家。我就是這樣愛在瞬間給自己下個小計劃,然后嘗試著完成。這是個三叉口,一個朝南,一個朝東,一個朝我的村莊。當年我離開家鄉(xiāng)時,我剪了張安徽地圖貼在筆記本的扉頁上,我仔細端詳后恍然,我的村莊落在一個三省交接的地段里,小時看到的那些令人神往的大卡車,都朝東去了浙江及江蘇。
今夜,我不朝南,也不朝東,只朝二十年前我熟悉的方向走去。沒有目的,也沒有心事,只是想在這條路上走走,把我在外漂泊遺忘的時光補回來。月亮河是村莊的母親河,它沿著一條馬路,安靜地流淌,馬路里面是田野和村莊。夜晚十點,我開始一次旅行,沒有耀眼風景,沒有成群的人們,只有漫天的月光,這就夠了;我背著學生時代遺留下的黑色雙肩包,安靜地走回去。水泥路在月光下泛白,在我缺席的這些年,它如樹根,慢慢,慢慢把觸須伸向村莊的各個角落。它帶來了速度和便捷,帶來了各種交通工具,卻將我曾經(jīng)深深淺淺的腳窩覆蓋。而今,我走在這條有些陌生的路上,我聽見鞋底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堅硬的沙沙聲。
轉(zhuǎn)彎處,我聽見河水嘩嘩流淌,河邊高高堆起的鵝卵石表明,這里曾有過宏大的勞動場面,挖機、推車、鐵船,它們在河床里戰(zhàn)斗,掏出水面下細軟的沙子,石頭被堆在岸邊,高的跟小山一樣。我熟悉這條河,月亮河,多動人的名字啊。從前,那里有成群的魚蝦,還有趁人不備,東躲西藏的小河蟹,因為它們,我愛上了幫母親洗衣服。只是,那些碼頭,那些穿過田野下河的小徑,我怕我是找不到了,甚至它們已經(jīng)不存在了。一些野草在亂石從中,瘋狂生長,在月光里,它們并不生動,只有風與它們對話;等秋天到來的時候,某個閑著無事的老人,會舉著打火機,將它們一一點燃,來年再生,再燒。
石堆、雜草、泛白的馬路,多么寧靜的夜晚。我渴望在路上遇到什么人,哪怕一個影子與我擦肩而過,也能讓我回憶半天,想想當年那個騎單車的男孩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是怎樣走著走著就不見了。田野,村莊,沒有燈火;土地睡著了,那些零星的莊稼也睡著了,我擔心我會驚醒它們;蟈蟈與蛐蛐在遠遠的地方歌唱,聲音細微,似乎它們對我這樣的陌生人心存狐疑,不愿靠近。我看到一棵樹,如果沒有它,我想我會迷路。它在月光下肅穆的站著,古老的姿態(tài),帶著神性的色彩。原先它生長在一個院子里,院子里有個作坊,制作桂花糖。母親稱那地方陳家老屋。那幾處房子,都已不見,陳家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看到它才斷定,我將走進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
我躡手躡腳地走進村子,安靜的村落,吉祥得讓人心疼。左邊的房子里正在咳嗽的老人我是熟悉的,母親喊她董嬸,我叫她董奶奶,三個兒子都老大不小,但未娶親,老大好不容易去云南帶了個姑娘回來,結果跑到隔壁村。他們仨現(xiàn)在外地打工,只過年回來。董奶奶熄了燈,繼續(xù)睡覺,我不知道她夜里會不會再次咳嗽醒來。一只狗朝我跑來,它嗅出了外鄉(xiāng)人的氣息;接著,一群狗朝我跑來,花的、黑的、黃的、它們在月光地里閃著警惕的眼睛。這些年,村里多了許多狗,它們跟初生的孩子一起生長,陪孩子出門,迎孩子放學歸來。圍墻、大門、黑色的屋頂,房子如一座座城堡在月光下沉默。月亮在屋頂上,像只大大的眼睛注視著村莊的一舉一動,在這安靜的夜晚,它或許只能看到低頭走路,懷著敵意的狗群及我這樣莽撞的歸鄉(xiāng)人。
我推開院門,母親披衣在屋檐下站著!霸趺床蛔嚮貋,這一帶空蕩蕩的,幾乎都沒人了,不怕啊!”她埋怨中帶著心疼。原來,我一路走來,只是經(jīng)過了幾個空落落的村莊和一條廢棄的河流。躺在床上,感覺自己躺在一座空城里,戶外皎潔,真想爬上屋頂,挽一袖月光,帶回城里,掛在窗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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