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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水碾房的經(jīng)典散文

時間:2022-09-30 12:26:44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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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水碾房的經(jīng)典散文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有一個深深的烙印,就是在各個生產(chǎn)隊,或河邊,或溪畔,或溝岸,只要是人口稍微稠密的地方,一般都有各自的水碾房。遠遠地看上去,它的影子,總是那么古樸、悠遠、神秘而滄!

遠去的水碾房的經(jīng)典散文

  在我腦海中的水碾房,多數(shù)是在興大集體時建造的。那時,一般的只有碾米的功能,很小,很破舊,一副風雨飄搖的樣子。而我們生產(chǎn)隊的就不同,給人一種大氣磅礴、恢宏壯觀的感覺:四五十米的碾壩,飛瀑如簾,龍吟虎嘯。敦厚凝重的水碾基腳上,一個比門略小的出水口,奔騰歡躍,拋珠吐玉。它共分兩個部分:東頭是榨油的,西頭是碾米的,無論是哪一部分,都顯得空闊而寬敞。在榨油的東頭,還包括一間有門有窗的、約二十平米的小木房,它是用于榨油的人,晚上住宿,或屯放其它雜物而設(shè)計的。我組的榨油量大,加之榨油的工序較為繁瑣,一般都要幾天才能完成,所以,這件屋子是非有不可的。

  碾子,是水碾房的心臟,是半機械的力學原理構(gòu)成的。建水碾時,會綜合各種因素,先堵好一座攔水壩。在位于水碾地面下的、宛如瓦窯的空間里,倒置著一把木制的碾傘,碾傘的外沿,均勻地分布著五六十公分長、一二十公分寬能擋水又能排水的小木槽。露在水碾房內(nèi)的直“傘把”上,套裝著一根微弧的、三米有余的橫軸。軸的末端,安裝著一個不少于五百斤重的、有環(huán)形碾槽的石碾磙。一條寬高各一米五的密封水道,將“瓦窯”與碾壩相連。碾米時,當提起水道上的閘門,強勁的水流、直沖在碾傘上的小木槽時,轉(zhuǎn)動的碾傘,就會通過“傘把”、橫軸帶動水碾房的碾磙飛跑,個把小時的樣子,碾槽里金黃色的谷子,就漸漸地變成了銀灰色的米糠了。

  油榨,是我組水碾房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是由一根五米多長、數(shù)人合圍、中間近三米被鏤成圓柱形的空古木和一根小水桶粗、長約四米、中間懸掛著可以大幅度擺動的撞桿,以及嵌著兩口大鍋的柴灶和幾十個剛好能放進被鏤空古木的鐵環(huán)組成的。榨油時,無論是菜籽、茶籽還是桐子,先要在灶鍋里炒好,倒進水碾槽里碾碎,再把三個拇指粗的鐵環(huán)完全重疊在一起,再將干凈的、散發(fā)著油味的草把從疊環(huán)的中心向四周平鋪開來,倒上碾成泥的原料,包好、踩實后,一個個并排豎放在被鏤空的古木中。中間對著撞桿的部位,在兩塊鐵板之間,插著一塊米多長與撞桿一樣頭部包著生鐵的五寸多厚成四棱錐的紅柚木。這時,就需要四至六個壯漢,借助慣性的原理,操起數(shù)百斤的撞桿,喊著抑揚頓挫的“嗨――喲,嗨――喲”的號子,猛擊那塊錐形的紅柚木,巨大的張力就會把锃亮的油從鐵環(huán)中徐徐地擠壓出來。如果有了足夠的空間,就再加上幾個新鮮的枯餅進去,又用撞桿猛擊,如此反復,直到每一個枯餅汁干油盡……

  各組的水碾房,一般都有專人看守,我組的就更不例外。他們的職責有四:一、水碾加工時,需要有人清掃飛出碾槽外的谷物。二、碾好一盤(擔)后,要換上另一盤(擔)繼續(xù)。三、要注意人畜的安全,特別是小孩。四、油榨下盛著的洋油桶滿了,要有人換上空的。在這里,我要多著些筆墨于第三點,有很多小孩,趁看碾房的人不注意,愛一至三個人坐在轉(zhuǎn)動的水碾橫軸上“坐馬馬”。結(jié)果,不到幾個圈下來,頭暈了就會倒進碾槽,命大者,會被看碾人救起,相反,就會被碾傷、碾死或碾成肉泥,象這樣的悲劇,在家鄉(xiāng)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

  在我的記憶中,我組看守水碾的人,是一個六十多歲清清瘦瘦的老人。他黝黑的長臉上,皺紋像苦瓜皮般地堆積著,嘴唇上的兩撮稀疏的胡須,把整個人的表情妝扮得有些僵硬和嚴肅。其實,他是一個隨和善良、幽默風趣、勤快潔凈的農(nóng)民。我記憶最深的是:休息時,他會把食指和拇指上粘一點火灰,再去瞇著眼,拔他下頜上的胡須。他會為了絕對的安全,把他玩皮多動的孫兒,用一根柔軟的粗麻繩,绹在水碾房的柱子上。他會用他干癟如葡萄干的小乳頭,嘻嘻哈哈地逗他的餓得嗷嗷大哭的孫兒吸奶。怪事!他的孫兒,竟然吮得有滋有味……

  故鄉(xiāng)的水碾房,給我童年的回憶是美好而溫暖的。

  春秋時節(jié),無論是春播,還是秋收,大人們都忙得不亦樂乎。孩子們就愛與守碾子的老人玩耍,目的是,瞄準他閃眼的空隙,跑到碾軸上“坐馬馬”。然后,在他的“聲色俱厲”中,孩子們又雀躍著逃之夭夭。

  夏天,我愛隨著大孩子們,去水碾房的入水道洗澡。愿因是,大孩子們在入水洞里來回的“匍匐”著,我就在入水口戲水,水急暢爽,又曬不著太陽。當然,在那兒洗澡,也是有風險的,如果被水吸至閘門處卡住了,就會因為力單,而被漫上來的水淹死。如果被沖出水閘,就會直接落在轉(zhuǎn)動的碾傘上,結(jié)果會被離心力摔出傘外,被強大的木傘與四周的巖壁,擠壓致死,像這樣的個案,家鄉(xiāng)也有發(fā)生。有一次,我就差點被吸進了水碾洞里,幸得一位大堂兄攔住,才幸免于非命。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過入洞口洗澡,而是帶著幾個小伙伴,在碾子洞的出水口沖水。碾米時,從昏暗的洞口里,噴涌出銀白的水花,我們就會在洞口站成一道墻,一任強大的推力,把我們沖得東倒西歪,七零八落。孩子們卻在歡快的笑聲中肆意地打著“喔吼”。我們除了在出水口尋找著刺激,其實還有一個共同的期待,那就是等著碾好一盤(擔)谷,或別的什么時,總有關(guān)閘的時刻。關(guān)閘了,碾傘就會驟然停下來,被沖進里面的魚兒,就會突然間干涸在里面了。這時,我們就會爬進低矮的碾傘下,對淺水中的斑魚、藍花魚、白泡子等魚兒,開始激烈的明爭暗搶。不過,這些是在緊張和刺激中完成的,因為,擔心著守碾老人的第二次放閘!

  冬天,大人們就圍座在水碾房里,有說有笑地剝著桐子或擇著茶子。有時,也會有生產(chǎn)隊長總結(jié)當年的生產(chǎn)情況、規(guī)劃來年的宏偉藍圖。有時,還會“不忘階級斗爭”,批斗“地富反壞右”。當然,這些都是大人們的事,孩子們都懶得去管,依然在水碾房的里里外外,打鬧著、游戲著。真正的在我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記的是,某年下著雞蛋大的冰雹,我頭罩著一個小背籠,哭喊著追趕爸爸媽媽到水碾房里。那兒,以桐殼兒或茶殼兒為燃料的火堆,如鐵水般鮮紅,一絲絲藍色的火熖,在上面隨風搖晃著,發(fā)出好看的光鮮。孩子們則利用桐殼兒灰中的堿性,制成堿水,用竹管吹著五彩繽紛的彩色泡泡。寒風中,一串串隨風而飛的泡泡們,如我們童年的夢一般好看,隨風飛揚,走遠,消散……

  家鄉(xiāng)水碾房的命運,一般都是多舛的。相傳,我組水碾房的對岸,也曾有一間高大上的百年古碾,在故鄉(xiāng)人的心目中,它就是巋然不動的碾神。可是,解放前的一個夜晚,雷鳴電閃,雨似桶澆,頃刻之間,就“水滿金山”了。當守碾房的龔周蘇老人,像往常一樣爬上碾房的樓板時,水碾房不堪洪水的暴虐,瞬間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興大集體時的水碾房,是做了很大的改善的,比如,基腳就增高了不少。然而,它的命運又會怎樣呢?40年前,因為天氣的原因,生產(chǎn)隊放假了。那天,混天黑地,雷轟電閃,暴風驟雨。由于森林過度砍伐、土地過度開墾,頃刻間,洪水迅猛地漫上了河床。水碾房被濤濤的洪水包圍著,猶如一只被一群鬣狗撕扯的雄獅,凄慘無助。我們一家人站在樓房的司檐兒上,死死地盯著水碾房孤苦的身影,空氣仿佛要凝固了一般。我緊緊地摟抱著一根松木柱子,為惡浪滾滾中的水碾房提心吊膽。突然,在我的驚恐中,水碾房坍塌了,像一片枯葉一般,頃刻間隨水遠去。當我在驚呼中回過頭時,發(fā)現(xiàn)爸爸媽媽的臉上,滿眼都是淚……

  如今,在家鄉(xiāng)再也見不到水碾房了,部分是毀于滔天的洪水,部分是淘汰于機械的替代。唯有一座座水碾壩,一副副碾槽碾磙,一個個幽黑的出水口等,依舊在紅塵中落寞和廝守,仿佛在訴說著一段凄美的過往。

  故鄉(xiāng)的水碾房,遠去了。我再也聽不到碾米時,碾軸發(fā)出悅耳的“吱嘎”聲。我再也聽不到打油時,抑揚頓挫的號子聲與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墒牵敕,永遠駐足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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