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的心理學解讀 讀《鴻門宴》,有時會產(chǎn)生許多疑問:為什么項羽會在劉邦的一陣甜言蜜語后立刻說出曹無傷;為什么項羽在樊噲闖帳時既沒有按軍法處置,反倒稱之為壯士;為什么范增將劉邦送給的玉斗撞破而項羽卻泰然受之。這些疑問的產(chǎn)生其實不在事理,乃在于我們受一些“常識”的局限。如我們在分析鴻門宴時,我們總會想:“鴻門宴是項羽殺死劉邦的最好機會,如果項羽在鴻門宴中殺死了劉邦,就不會有人和他爭天下了”──這其實是“事后諸葛亮”;由此,我們也往往習慣于從勝敗的功利來判斷歷史當事人的正誤,而忽略歷史人物復雜的心理活動,鴻門宴中的重要人物項羽簡直是木雕泥塑。如果我們能夠在閱讀中去探究文字背后的心理陳述,就會從同樣的文字中讀出一個鮮活的項羽。
如想切入項羽的心理變化,就要明白影響其心理最重要因素。鴻門宴上核心的事件是關中王之爭。而關中王之爭是一個復雜的事件:按照懷王和諸將的約定“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當然這關中王應該是劉邦的;然而,劉邦破秦卻是趁著項羽同秦軍主力拼命的機會的偷機取巧。這樣,如果關中王歸于劉邦,則項羽憋氣,如果關中王歸于項羽,則劉邦不甘。當然,由于實力的懸殊,項羽憋氣就可以大怒;而劉邦不甘只能忍著。
正歷如此,劉邦到達鴻門,先敘“將軍點河北,臣戰(zhàn)河南”,擺明了兩者的戰(zhàn)友加君臣的關系;其次,就聲明“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這其實是表明自己對關中王的放棄;正因劉邦所表現(xiàn)的徹底的放棄,使項羽深感內疚!跋绕魄厝胂剃栒咄踔北厝皇怯蓱淹醢l(fā)出的約定,它的合理性是顯然的。正因如此,項羽才會在劉邦的表態(tài)之后,將曹無傷推出以承擔責任。而由此而引發(fā)的內疚基本上主宰了項羽在鴻門宴上的言行,使得變得像一個植物人一樣無所作為。
這種內疚能夠約束項羽不能再去傷害劉邦,但是也不足以達到讓他不希望劉邦死。后者使他在項莊舞劍時不加制止,前者使他在項伯常以身翼蔽劉邦時也不加制止。項莊舞劍的意圖是如此明顯,以至于項伯看出來了,去保護劉邦;張良看出來了,去尋找樊噲;要說項羽看不出那是不可能的。樊噲闖帳是為項莊的暗殺,這一點項羽心知肚明;所以,他更加內疚。在這種情況下,強裝茫然不知,不符合項羽的性格。正因如此,他對闖帳的樊噲說出了“壯士,賜之卮酒”“賜之彘肩”的話。項羽的寬容甚至引發(fā)了手下的不滿,他們偷偷地更改了項羽的命令,先是給樊噲一大杯酒(斗卮酒),后又給了他一個半生的豬腿。而這些行為反而給了樊噲表現(xiàn)其豪爽的機會:酒,他一飲而盡;肉,他拔劍切而啖之。而且借著項羽的夸獎揭破了有人要殺害劉邦的圖謀,指責這種行為是“亡秦之續(xù)”,他的言行無疑更加重了項羽的內疚,所以強悍的項羽會“默然不應”,反倒請他入席就座。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項羽在劉邦逃席的情況下,仍然接受了張良代獻的白璧。
言行是思想的結果,《鴻門宴》中人物的言行多數(shù)都能表現(xiàn)出人物的思維。司馬遷是通過言行來表現(xiàn)人物心理活動的高手。我猜想,司馬遷敢于對第一主角項羽用墨甚少,就在于我想這決不是他對的輕視或者忽略,而是他相信通過人物的言行足以表達其內心豐富的活動。
其實,不僅是對項羽,對其他人物,司馬遷也非常重視通過其言行來表現(xiàn)其心理。
《鴻門宴》第一個出場的人物曹無傷,司馬遷只用一個句子“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就把一個危急之中,出賣主子以自保的勢利小人的盤算與合計的心理活動全盤端出。而“項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一句話就將項羽在大勝強敵、實力超眾的情況下決不允許他人分享勝利果實的內心思維情緒化地表現(xiàn)了出來?梢哉f,而范增在項羽已經(jīng)發(fā)令要攻擊劉邦的情況下,仍然喋喋不休地重復著劉邦“志在不小”有“天子氣”的話語,則又表現(xiàn)了范增對項羽性格的了解,以及其對劉邦所給予的充分重視:而事件的后續(xù)發(fā)展又證明范增的擔心相當有道理。這些隱藏在言行背后的心理,如果真要用直接的心理描寫來表現(xiàn),可能既啰嗦又難以表達清楚;但在司馬遷這里,只用少許的言行陳述就準確地表現(xiàn)出了人物的內心活動。
《鴻門宴》中,劉邦的心理活動比較細膩。在強敵就要發(fā)起致命一擊的前夜,劉邦聽張良說自己和項伯認識時,就問了一句“君安與項伯有故?”這一句表現(xiàn)了劉邦在強敵壓境下的驚恐:張良和項伯的關系他不弄明白,怕是不能安心的。然而,他對張良當面提出這個問題,又說明他對張良基本上信任的。而當張良給了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后,他也就將注意力放在了如何對付眼前的危險局面上。接下來,劉邦又說了兩個“為之奈何”,尤其是第二個。劉邦是在回答了張良“料大王士卒足以當項王乎”的問題之后,毫無轉折地撂出來的──“固不如也,且為之奈何?”這種行為中就包含著一個潛臺詞──“別說別的了,先趕快告訴我怎么辦吧”。張良說出“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能背項王也”時,劉邦立即決定奉項伯為兄,后又和項伯約為婚姻,而且答應親自向項王謝罪。
中西方比較文學有一個定論:東方文學較少心理描寫。這其實不確,準確的描述應該是這樣的:西方敘事文學的心理描寫往往是顯性的,中國敘事文學的心理描寫往往是隱性的。中國文學恰恰是因其隱性的心理描寫使得作品更客觀,更真實,更含蓄,甚至更精彩,更動人心魄。關于這一特點,《鴻門宴》就是很好的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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