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約1030-約1106)字叔原,號小山,臨川(今屬江西)人,晏殊第七子。曾任太常寺太祝。熙寧七年(1074),以鄭俠上書反對王安石變法事,受株連下獄。元豐五年(1082),為潁昌府許田鎮(zhèn)監(jiān)官,“年未至乞身,退居京師賜第”(《碧雞漫志》卷二)。晚年家境貧寒。有《小山詞》一卷。文學(xué)與其父晏殊齊名,世稱“二晏”。
●蝶戀花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閑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
詞作鑒賞
晏幾道由于“不受世之輕重”,“遂陸沉下位,無效國之機緣,只好流連歌酒而自遣,成為古之傷心人。”他的詞作,大多工于言情,頗得后人稱頌。其詞惆悵感傷的基調(diào)、超乎尋常的藝術(shù)技巧,具有永不消退的藝術(shù)魅力,即以此詞而論,就頗能打動讀者,給人以美的享受。昔日歡情易逝,今日幽懷難抒,來日重逢無期,往復(fù)低徊,沉郁悲涼,都這首抒寫離情別緒的懷舊詞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
開篇憶昔,寫往日醉別西樓,醒后卻渾然不記。這似乎是追憶往日某一幕具體的醉別,又象是泛指所有的前歡舊夢,實虛莫辨,筆意殊妙。晏幾道自作《小山詞序》中說他自己的詞,“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沈祖棻《宋詞賞析》借此評這句詞“極言當日情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不可復(fù)得”,“撫今追昔,渾如一夢,所以一概付之‘不記’”,是善體言外之意的。不過,這并不妨礙詞人構(gòu)思時頭腦中有過具體的“醉別西樓”的回憶。
二、三句襲用其父晏殊《木蘭花》“長于春夢幾多時,散似秋云無覓處”詞意。兩句用春夢、秋云作比喻,抒發(fā)聚散離合不常之感。春夢旖旎溫馨而虛幻短暫,秋云高潔明凈而縹緲易逝,用它們來象征美好而不久長的情事,最為真切形象而動人遐想!熬凵ⅰ逼x于“散”,與上句“醉別”相應(yīng),再綴以“真容易”三字,好景輕易便散的感慨便顯得非常強烈。這里的聚散之感,似主要指愛情方面,但與此相關(guān)的生活情事,以至整個往昔繁華生活,也自然包括內(nèi)。
上片最后兩句,轉(zhuǎn)寫眼前實境。斜月已低至半窗,夜已經(jīng)深了,由于追憶前塵,感嘆聚散,卻仍然不能入睡,而床前的畫屏卻燭光照映下悠閑平靜的展示著吳山的青翠之色。這一句似閑實質(zhì),正是傳達心境的妙筆。心情不靜、輾轉(zhuǎn)難寐的人看來,那畫屏上的景色似乎顯得特別平靜悠閑,這“閑”字正從反面透露了他的郁悶傷感。
過片三句承上“醉別”、“衣上酒痕”,是西樓歡宴時留下的印跡:“詩里字”,是筵席上題寫的詞章。它們原是歡游生活的表征,只是如今舊侶已風流云散,回視舊歡陳跡,翻引起無限凄涼意緒。前面講到“醒不記”,這“衣上酒痕詩里字”卻觸發(fā)他對舊日歡樂生活的記憶。至此,可知詞人的聚散離合之感和中宵輾轉(zhuǎn)不寐之情由何而生了。
結(jié)拍兩句,化用杜牧《贈別》“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詩意,直承“凄涼意”而加以渲染。人的凄涼,似乎感染了紅燭。它雖然同情詞人,卻又自傷無計消除其凄涼,只好寒寂的永夜里空自替人長灑同情之淚了。小杜詩里的“蠟燭”,是人與物一體的,實際上就是多情女子的化身;小晏詞中的“蠟燭”,卻只是擬人化的物,有感情、有靈性的物,兩者各具其妙。
此詞為離別感憶之作,全詞充滿無可排遣的惆悵和悲涼心緒。作者用擬人化的手法,從紅燭無法留人、為惜別而流淚,反映出自己別后的凄涼心境,結(jié)構(gòu)新穎,詞情感人,很能代表小山詞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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