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神給了其他人無盡的光榮
銘文、錢幣上的名字、紀念碑、忠于職守的史學家
對于你,暗中的朋友,我們只知道
你在一個夜晚聽見了夜鶯
--博爾赫斯《致詩選中的一位小詩人》
1
閉上眼睛,我就看到了神靈,他們居住在離我不遠的田野里,飄飛在窗子外面的山岡上,蹲在水邊。他們的眼睛里閃耀著墨綠色的光芒,注視著高高的懸崖上垂掛著的瀑布,紛紛揚揚的水霧蓋住了花朵的綻放,被淋濕的巖石上長滿了苔蘚,神靈們在巖石上的行走,沒有留下他們的足印。在金沙江邊,我看見茂密的桐子樹寬大的葉子,遮住了若隱若現(xiàn)的小徑,深紅色的泥土散發(fā)出熱氣。我在樹葉之間的行走,那一片綠色,卻沾走了我的汗粒,使我對著遠處飄蕩著的經(jīng)幡充滿了同樣的熱望。在云朵下面,滇西北的群山里像雨后的蘑菇,被潮濕的水氣籠罩著。歌謠升起來,眾多的語言訴說著,神靈和鬼魂,注視著流動的水,穿過晃動的芭蕉葉子下面的溝通渠,等待著夜色來臨。
沉重的夜色包藏著連綿不絕的山峰與峽谷,星群暗淡。這時候,我想起了博爾赫斯。一個盲人,眼睛里滿是洶涌澎湃的黑暗,內(nèi)心里卻有一些神靈和鬼怪,舉著熊熊火焰,把一個世界燃燒得火星四濺。博爾赫斯的夜晚,讓一個廣闊的拉丁美洲盛開著鮮花!霸谀巧焓植灰娢逯傅囊雇恚l也沒有看到他上岸,誰也沒有看到那條竹扎的小劃子沉入神圣的沼澤。但是幾天后,誰都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人來自南方,他的家鄉(xiāng)是河上游無數(shù)村落中的一個,坐落在山那邊的蠻荒里,那里的古波斯語還未受到希臘語的影響!保ú柡账梗骸董h(huán)形廢墟》)一片土地,因為神靈與鬼魂的居住,使得那些巖石上的痕跡,充滿了一種無法解讀的靈動,印證著羊群漫過草坡的影子。滇西北是一座巨大的博物館,以江河、枝葉、蟲蛇、鳥羽的形式,使閱讀具備了極大的可能。沒有文字記載的土地,卻讓歌謠與行走成為一種行為,打破了那些由車輛和紙張構(gòu)建而成的呈現(xiàn)。人的心靈真正開放了,在滇西北的夜色里,一些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叫做博爾赫斯的人,孤獨地守著一座圖書館和他的內(nèi)心世界,靜靜地敘述著,輕微的呼吸聲,卻能夠打動整個世界。
博爾赫斯在他的黑暗的世界里訴說著:“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shù)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艾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 (博爾赫斯:《小徑分岔的花園》)。滇西北沒有厚重的典籍,只有密密麻麻的神靈和鬼魂,居住在人們的心里,讓酒歌彌漫著泡沫,醉得裸露在夜風里的胸脯,一起一伏之中,把夢向著山群之上的天堂飛渡。寫完了最后一行詩,我行走在金沙江邊的一條小道上。那幾近廢棄的山路,被將墜不墜的夕陽照得血一樣紅。風從山坡上吹過來,空氣里還是那么干燥而炎熱。酒氣在我的血液里穿行著,我看見枯黃的衰草被風吹得伏向地面,草莖被夕陽照得閃閃發(fā)光。這時候,我想起博爾赫斯的一句話:“模糊而生機勃勃的田野、月亮、傍晚的時光,以及輕松的下坡路,這一切使我百感叢生。傍晚顯得親切、無限。道路繼續(xù)下傾,在模糊的草地里岔開兩支。一陣清悅的樂聲抑揚頓挫,隨風飄蕩,或近或遠,穿透葉叢和距離。”(博爾赫斯:《小徑分岔的花園》)。因為酒意沉重,我在路邊停了下來,疲憊地坐在路邊的一塊巨大的青色的巖石上,點燃一支煙,讓深藍色的煙霧遮住了我的臉龐,我在心里對自己說:這無邊無際的群山和石頭,竟然是我的故鄉(xiāng)!
這時候,羊群都回家去了,一些隨意散放在山野里的牛群和馬匹,開始慢慢地往淌著水、生長著茂密的樹林的山溝里走去。那里是它們棲息的地方,沒有皮鞭的揮舞,也沒有貨物的沉重。只有草葉的汁液和腐質(zhì)土里散發(fā)出來的味道,告訴它們,山野很安靜。動物們的退場,使我在酒后的疲憊,山一樣沉重。夢在耳邊輕輕地對我說,來吧,夜晚時刻已經(jīng)來臨,你應(yīng)該閉上眼睛。禁不住酒意沉浮,在黃昏的時候,我在金沙江邊的荒野小路邊睡去。朦朧睡意里,我看見半坡上的草叢里,一冢冢墳?zāi)乖跐u濃的夜色里,成了一座座漆黑的碉堡。散亂的荒冢仿佛是誰的瞳仁,注視著天空里的星星,在一瞬間被劃過天宇的流星,遮住了它們的光芒。我還看見了一些鬼魂,從墳?zāi)估锫卣酒饋,對著高遠的天空,張開了他們枯瘦的雙臂。乘著尚未完全暗下去的夜色,幾只蝙蝠撲打著寬大的翅膀,從崖壁上飛出來,咝咝地尖叫著,把野地上翻飛著的經(jīng)幡圍繞著。咒語在黑影的周圍,波紋一樣蕩漾。
“漠漠大地沒有村落或人的跡象。一切都茫無垠際,但同時又很親切,在某種意義上有些隱秘。在粗獷的田野上,有時候除了一頭牛以外,空無一物。孤寂達到十足的程度,甚至含有敵意……”(博爾赫斯:《南方》)。我不知道,滇西北會把怎樣的情懷向著一個在野地里流浪的人敞開。我被酒意擊倒在金沙江邊的一條荒涼的小路邊上,那些從墳地里走出來,在野草和灌木叢里游蕩著的鬼魂們,并沒有在意我的注視。于是我放開了胸懷,對著一個龐大的螞蟻窩,拼命地嘔吐。夜色使勁地堵住了我的嘴,使我呼吸困難。我的眼淚在耳邊淌成了一條河流。當我躺在山路邊的一片紅得灼人的野花叢里,我的鞋子踩碎了錦緞一樣鋪在草地上的花朵,那濃郁的花香沾濕了我的鞋子和足踝。遠望著進入村莊還很長的路,還有我迫切地向往著的一座城市,我失望了。一種破壞的意圖竭力地從我的心里竄出來,我不能讓野地里的那些鬼魂們,在他們的地盤上自由自在地行走。不顧酒意的撕扯,我吃力地坐起來,張開了喉嚨,向著那些鬼魂們,大聲地喊叫。我的聲音,在更多的時候是一些簡單的音節(jié),有時候是附近的少數(shù)民族的一個詞語,有時候是我曾經(jīng)在那個峽谷里寫下的一句詩。天空依然很高遠,那些星星在神靈們居住的天堂里小心翼翼地打著燈;囊袄锏娘L聲越來越緊,墳?zāi)怪g的鬼魂們一個個被夜風吹得搖搖欲墜。但是,他們始終沒有看見我,一個被酒意壓迫得不能行走的人,坐在小路邊的野花叢里,企圖用一種原始的聲音,沖破他們的世界。鬼魂們四處游蕩,仿佛那牢獄里剛剛釋放出來的囚犯,貪婪地享受著游蕩的美好。金沙江邊的野地里,所有的鬼魂都視我為虛無,于是“我閉上眼睛,坐等天明!保ú柡账;《永生》)
2
滇西北是一座巨大的圖書館,收藏了一切與生命有關(guān)的事物。我老是想用一輩子的行走,讓它在我的腳印里,漸漸地發(fā)燙,并且綻放出火花來。但是,很多時候,我是以棲居的方式,來體味一個沉靜的滇西北。在滇西北一個叫做新田的小村莊里,我像一只鳥,把巢穴構(gòu)筑在一座小樓的二層上,對著一條河流長久的水聲,寫作、生活、入睡,“周圍沒有添些涼意的樹木和小溪,太陽從早到晚直勾勾地曬著。瘦得可憐的牛群關(guān)在石砌的牲口圈里!保ú柡账梗骸陡子昔~》)這時候,我寫了大量的詩歌,在呼嘯的文字里,我根本無法對身邊的事物無動于衷。酒香在空氣里,向著我波濤一樣涌過來,把我的字跡沖擊得搖搖晃晃的,它們急于找到一些樹枝和花瓣來鋪墊陣腳。
這時候,我還不知道有一個人叫做博爾赫斯。雖然他已經(jīng)死了,死在南美洲的一個城市里,很多人都被他吸引著。但是在幾年后,當他的尸體已經(jīng)腐爛,只有一些不朽的文字在世界是流浪,我才慢慢地與那些文字遭遇到。那么,誰把我與博爾赫斯聯(lián)系在一起了?其實就是這滇西北,這一方多山的土地,遍布著神靈和鬼魂的土地,它的峽谷與山峰,充滿了汁液和草,還有那些不停的開放著的花朵。它們讓我對滇西北的觀察無從著手。這時候,博爾赫斯出現(xiàn)了,他在遙遠的一個地方說:“南方尖刀一般的山峰后面的天空,不時被閃電劃破,另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保ú柡账梗骸兜栋獭罚
也許,誰也沒有聽見博爾赫斯的低語。當那些書籍被纖細的手指翻開,滇西北的河水里便泛起了大塊大塊的浪花,傾聽著陡峭的崖壁里的回音,同時也聽見了神靈們居住在那黑暗的石頭里的呼吸,鬼魂們四處流浪的步履!皶r間不能使失去的再生,只能在永恒中享受天國的榮耀或者遭受地獄之火的煎熬!保ú柡账梗骸渡駥W家》)然而,為什么在滇西北的田野里,總會有那么多的人燃起了紙錢和香火,在黑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那看不見的天堂,執(zhí)著的訴說著,試圖讓一些游蕩的、虛無的生靈們,尋找到他們的祖國。在那個叫做新田的小村莊里,聽著半夜里傳到耳邊來的歌聲,我推開了夢的困擾,從床上坐起來,側(cè)耳細聽那些悠揚起伏的頌辭,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歌謠繞過了我的母語,用另一種方式向著他們的神靈們飛渡。
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滇西北的群山與河流被神靈們呵護著,也被鬼魂糾纏著。某個人病得不輕了,正躺在床上,等待著一個時刻的到來。整個低矮的房子里彌漫著中草藥的味道。紙錢燃起來的時候,焚燒黃紙的氣味覆蓋了中草藥的氣味,一場戰(zhàn)爭早已在村里人的內(nèi)心深處,廝殺。鐸、磬、鑼,還有木魚的聲音,把一個小小的村莊攪得周天寒徹。器具們互相碰撞著,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孩子在渴睡里醒來,大聲地哭泣。一個人躺在床上,病得不輕。也許,他正在想著如何面對一個未知的來世。我在距離村莊不遠的地方,在一座小樓的二層,靜靜地聽著村莊里發(fā)生的事件。我的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遠遠地看出去,高高的山頂上,密密麻麻的寒星閃著光,模糊的山脊被夜色隱藏了森林和斷崖,隱藏了飛鳥和蛇!皣乐厥录浅綍r間范疇的,可能因為過去和將來的聯(lián)系給砍斷了,也可能因為組成事件的各個部分之間似乎沒有關(guān)聯(lián)!保ú柡账梗骸栋,斪谄潯凡⊥匆徊ㄒ徊ǖ貒^來,在黑夜里舞蹈著的通神者,手里拿著陳舊的法器,揮動著,跳躍著,嘴里念念有詞。鬼魂在煙霧里隱藏著,夜色隱藏了煙霧。誰也看不清,生命的源頭究竟在哪里。
夜色漸漸淡去,我聽見昨夜喧鬧的院子里傳來砍木頭的聲音。很沉重,鈍鈍的。遲到的神靈和先祖沒有能夠挽留住一個虛弱的身體。那個院子里哭聲四起。我還是聽不懂那歌唱一樣號哭著的女聲,音調(diào)很高很長地訴說著什么。一棵高大的香蕉樹上垂掛著巨大的香蕉串,新鮮的墨綠色,幾次遮住了不斷地向著那個院子里走進去的人們!耙驗槠矫癜傩盏哪樖刮铱戳撕ε,那些臉像攤開的手掌一樣平坦蒼白!,“如果我能聽到世界上所有的聲音,肯定能聽到我的救世主的腳步聲!保ú泛账梗骸栋⑺固乩锇旱募摇罚。那個人終于死去了,任何人也不能阻攔一條通向死亡的路,從這個破敗的院子里出發(fā),向著天空飛升。新田村總是讓我看到一些我不愿看到的事情,但是它的存在,卻把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吸引過去,讓我的臉緊緊地貼住了滇西北的胸膛。
3
“神學家們斷言,只要上帝的關(guān)懷離開我寫字的右手一秒鐘之久,這只手就頓時消失,仿佛被不發(fā)光的火焰燒掉一樣。我卻說誰都不能毫無理由地存在,毫無理由地喝一杯水或者掰開一個面包。每人的理由各各不同;我期待著那場考驗我們信仰的無情的戰(zhàn)爭。我知道我將參加那場戰(zhàn)爭就夠了!保ú柡账梗骸兜乱庵景不昵罚┐迓淅镉腥瞬粩嗟剡M入一個庭院里,他們響亮的腳步聲,把原本安靜地躺在院子里的狗嚇得四處逃竄;鹛恋闹車,撒在地上的松葉很新鮮,人們坐在松葉上,腳下都擺著一只酒碗,酒碗里彌漫著酒氣。正北方向坐著的老者,微閉著眼睛,低聲地說著魔界與人間的種種鮮為人知的事情。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老者從火塘邊站起來,高高地舉起了他手里滿滿的酒碗,向著天空中稀疏的星群,說:“神啊,給我力量吧!魔啊,到我的經(jīng)脈里來居!”傾斜的酒碗里的汁液順著他的手臂淌下來,流遍了他的胸脯;鸸庹找险哧幇档拿婵,坐在松葉上的人們卻發(fā)出了驚叫。我們看見老者舉著酒碗的手臂,凡是酒水流過的地方,都長滿了鱗片。那粗糙的鱗片在火光里閃著紫綠色的光芒,仿佛傳說里充滿了邪氣的巨蜥。而他呼吸急促的胸脯,鱗片與獸毛交織在一起,早已成了滇西北古老的宗教中隱藏在江河里的精怪。起風了,金沙江里的濤聲覆蓋著整個村莊。人們在他們的心里奔逃著,心跳像鼓聲一樣拍打著緊貼著胸膛的手心。
我一直坐在外圍,松葉在地上的鋪展,剛剛到達的盤膝而坐的地方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的鞋子上沾滿了灰塵。面對這一場驚心動魄的變化,我的心里充滿了后悔,我為什么會看不清楚那鱗片與獸毛的來源。然而我的心里一片沉靜。在后來的某個差不多已經(jīng)被我忘記了的時刻,我才見到博爾赫斯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我用鏡子照照臉以便知道自己是誰,知道再過幾小時當我面對自己的下場時如何動作。我的肉體也許會害怕;我卻不怕!保ú柡账梗骸兜乱庵景不昵罚┱谢甑膬x式慢慢地接近尾聲,老者開始向著死者的親屬講述一些瑣事。
金沙江邊的冷風吹過我的襯衫,讓我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老者的臉色一片青灰。村人開始各自退去,很快隱沒村莊里的一個個角落里,在不安之中進入他們脆弱的夢鄉(xiāng)。我躺在床上,因為風寒的原因,我的身體里的熱流,在血脈里沖撞著,似乎要突破不停地搏動著的經(jīng)絡(luò)。桌子上,一枚硬幣被隨意地擺放著。它在燈光下發(fā)出淡淡的銀光,此刻的硬幣,早已失去了它作為金錢的意義。硬幣突如其來的呈現(xiàn),讓我感覺到它正展示著一段未知的囈語,預(yù)示著一些事物在遙遠的地方的凝視。硬幣在我朦朧的目光里忽大忽小,我的胃里開始劇烈地痙攣。我撲向床邊,一只手搭在桌子邊上,把頭伸向地面上,很快地拉過垃圾桶,然后不停地往里面嘔吐。淡黃色的胃液浮向屋頂。
胃液一陣一陣地往外涌出來,很苦。硬幣滾落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個圈,最后倒在地上,還是那麥穗的一面朝上。我在滇西北的群山里躺成了一粒砂,誰也沒有在乎我的存在,就像那剛剛離去的死者。在白天,他曾經(jīng)穿過的一只破舊的皮鞋,被一只狗叨在嘴里,滿村子亂竄。而他卻赤著腳,躺在一口薄薄的棺材里,接受親人們的眼淚和懷念!拔衣牭介T上有剝啄聲。我開了門,進來的是個陌生人。他身材很高,面目模糊不清。也許是我近視,看得不清楚!保ú柡账梗骸渡持畷罚┑,我聽清楚了他的聲音。那是剛剛死去的人,我分明看到了他還赤著腳,身上穿著他躺的棺材里的時候穿的那套衣服。門剛打開,他就悄無聲息地擠了進來,嘴里發(fā)出咝咝的響聲。我虛弱地躺在他的身邊,發(fā)現(xiàn)他的衣襟,在我的眼里,白得像一把寒光閃閃匕首。他湊到我的耳邊,悄悄地對我說:“村子里有鬼……”我打斷了他的話,說:“你根本就是鬼。從今天開始,你已經(jīng)死了!彼芟朐谖业拇采献聛恚瑢ξ易屑氃V說他在村子里的遭遇,我把他的衣襟死死地拉住,隨手一摔,他的影子便飛進墻里,一晃就不見了。這時候,金沙江里的濤聲在我的房間里激蕩著,屋子里只有一枚硬幣,躺在地上閃閃發(fā)光。我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深夜里,我醒來,看見墻壁上琴弦上粘著一只金黃色的蜈蚣。它那眾多的腳碰觸到琴弦的時候,發(fā)出輕微的聲音。就是這聲音,讓我從深夜里醒來,用酸痛的目光去尋找聲音。蜈蚣來自于墻上的一道寬大的縫隙,它剛從縫隙里露出大半身體,還有一半身體隱藏在黑暗的縫隙里。在凌晨時分,我看到那黑暗的縫隙,總是感覺到那就是地獄的出口。我知道,在滇西北,幾乎所有的樹叢和縫隙里都有蜈蚣。金黃色的蜈蚣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讓自己的膚色逐漸變成深黑色。那也許就是蜈蚣的毒素蓄積的結(jié)果。睡眠再一次到來,在金沙江邊的峽谷里,夜色如同打潑的墨汁,滇西北成了一口幽深的井,神靈閉上了眼睛,入眠。鬼魂四處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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