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豐
我們在回顧五四新文化運動時,往往把它當作是中國文藝的一次復興,胡適、陳獨秀吹起了中國革命的第一聲號角,倡導白話為文,魯迅也以他的兩本小說集《吶喊》、《彷徨》在中國新文學史上立下了一座豐碑。他們是中國新新文化運動的三面大旗。當《新青年》上陸續(xù)出現(xiàn)了魯迅的《狂人日記》、《孔乙己》、《藥》等小說之后,中國現(xiàn)代小說也就誕生了。
現(xiàn)代小說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與古典小說(傳統(tǒng)小說)有著明顯的差別,筆者謹就魯迅先生的《藥》談談我們在鑒賞現(xiàn)代小說時,所面臨的一些新問題。
小說是生活量最大的一種敘事文學形式,作家通過塑造人物形象來反映生活,鑒賞一部小說,不能僅僅停留在故事情節(jié)的枝枝葉葉上,而要透過故事的枝葉,仔細尋味一個特定的時代各種各樣的人物是怎樣生活、思考、憎愛和追求的。相對而言,現(xiàn)代小說的人物更具隱喻和寓意性的特點,如果我們只抱著一個欣賞故事的心理去讀魯迅先生的小說,那就可能得不到什么東西。小說里所敘述的他們(人物)的塵世的現(xiàn)實生活,并不是作家的主要描寫對象,作家更希望我們能透過他們看到更廣闊的不可見的超越于時空之外的現(xiàn)實。魯迅在他的小說《藥》里主要刻畫了三個人物--華老栓、康大叔和夏瑜,傳達出一個時代人的處境的普遍意義。透過這些人物我們可以看到,那個時代中國國民的一種普遍生存狀態(tài)。此一點在小說里那些關于墓地分界的描寫中顯得更加彰著,也許正如此,方有魯迅那一班人始終都割舍不了的救亡圖存情結,按魯迅的話就是使“沙聚之邦,轉為人國”。作家對人的處境的關懷、悲憫和同情,于讀者而言就是親臨和喚起過去。
作家塑造人物形象,為我們提供了富有立體感的真實而廣闊的生活。同時,也向我們提供顯示他們的社會生活關系的各種場景,包括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王夫之說“一切景語皆情語”,環(huán)境描寫不管它的直接作用如何,最終是這表現(xiàn)主題服務的。鑒賞小說,也應該從小說的環(huán)境描寫中揣摩作品的主旨。自然環(huán)境描寫一般是寫實的,但有時也可能帶著象征和隱喻的性質。對于《藥》的環(huán)境描寫,我們要能把握它對小說悲劇氣氛的營造和烘托,作家選取茶館、刑場和墓地作為人物活動的主要場景,使整個小說彌漫了一種荒原和死亡的意象,這恐怕是魯迅許多小說常見的主題,它有利于表現(xiàn)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的特點:一方面充滿了血腥和恐怖,猶如刑場和墓地;另一方面充滿了愚昧和麻木:在輿論匯集之地,茶客們向英雄身后射去一支支毒箭;在英雄的墓地,連他的母親都面帶“羞愧”之色,英雄的血竟然也被拿去當藥吃,成為閑談的材料。
小說集中而直接地勾畫社會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描寫與社會環(huán)境描寫融合在一起,使場景相對集中,色調濃郁,藝術效果強烈,在結構上也有利于鋪設線索、構置情節(jié)。
魏晉的志怪小說、唐宋的傳奇、宋元的話本,以及明清的《三國》、《水滸》、《聊齋志異》等傳統(tǒng)小說,無不以故事情節(jié)取勝,在結構上傾向于模式化,現(xiàn)代小說不僅已趨向淡化情節(jié),而且結構上也無一定之規(guī),更多地體現(xiàn)出作家勇于探索和敢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端帯凡扇∶骶和暗線構置情節(jié),既節(jié)省篇幅,使場景更為集中,又使作品層次更豐富,更耐人尋味。作家的這種創(chuàng)新精神,還表現(xiàn)在作家的抒寫手法上,就此,我們或可更清楚地看到小說敘事藝術的藝術,《藥》似不甚講求故事的首尾完整,而是選取生活的幾個截面進行精細刻畫,比如第三、四部分之間的頓宕和突轉,這一點恐怕已被后來的許多微型小說、小小說所借鑒,以此造成讀者感官上的強烈刺激。當然《藥》在結構上也不乏細膩之處,如在小說的第三部分,先后三次寫小栓不可救藥的病況,既貫穿前面部分“冷”的氣氛又將藥與革命者聯(lián)系起來,揭露封建統(tǒng)治的罪惡,揭示愚昧麻木的嚴重程度,同時也預示了其死亡的結局。
其實,小說《藥》在結構上最顯著的特點,或許是作家將許多看似不和諧的成分放在一起,磨合而成為一種和諧。比如康大叔的出場,如果說華老栓與康大叔的交易是事先安排好了的,那么康在此后的出場,應該是很合適宜,至少讓華老栓夫婦不高興,是他讓別人知道了他們買人血饅頭治自己兒子的癆病,然而也正是他的出場,回答了前文的一個問題“給誰治病的呀?”以突出本事。比如墓地里的花和烏鴉,魯迅說,“但既然是吶喊,則當然是須聽將令的了,所以我不恤用了曲筆,在《藥》的瑜兒的墳上平空添上一個花環(huán)。”然而在這里,作家卻不可避免地寫了烏鴉“啞--”的一聲飛向遠處,盡管夏四奶奶希望它能飛上墳頭,相形之下,更加顯示了一種怪誕性和不和諧性,那烏鴉的叫聲,仿佛在本來就痛苦異常的兩位老人的心頭又劃上了一刀,也令讀者的心隨之顫栗,于陰冷悲涼的氛圍中產(chǎn)生出一種撕裂人心的創(chuàng)痛。這種不和諧的矛盾沖突在先生的許多小說里都有所體現(xiàn),比如給孩子分茴香豆?jié)M口之乎者也的孔乙己,比如判若兩人的閏土,都在小說里表現(xiàn)出兩種對峙的力量,一種是創(chuàng)造的力量,一種是毀滅的力量,小說由于表現(xiàn)了這種對峙而顯得美麗迷人和震撼人心。但是,我們該怎樣去認識這種現(xiàn)象呢?這恐怕與魯迅的悲劇性格不無關系,作家一生都沒能擺脫悲觀絕望乃至虛無的糾纏--這一點在他的《〈吶喊自序〉》中有些端倪,在絕望中掙扎的魯迅,內心充滿著矛盾和痛苦,他的靈魂深處一直處于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希望與絕望、自棄與自勵等的撞擊交戰(zhàn)之中,所有這一切都可能會在敏感的魯迅心中產(chǎn)生某種微妙的難以言傳的甚至是一種怪誕的情緒和意念,反映在小說中便是不和諧的變奏。文學作品成了作家心靈的一次曲折反映,其實,就其兩本小說的集名,我們也可看到這一點似乎或隱或現(xiàn):吶喊--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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