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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下定決心開始長大隨筆

時間:2021-02-18 17:09:14 隨筆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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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下定決心開始長大隨筆

  母親不是個漂亮的人,按照現(xiàn)在的審美標準甚至有點丑。她腰很粗,加上個頭又矮,遠看就像個皮球;而近看,頭發(fā)枯黃,皮膚粗糙,臉頰被曬得很黑,手指粗大布滿老繭——她真的和美麗這個詞沾不上邊。

終于下定決心開始長大隨筆

  外公去世那年,她還不到十八歲。哥哥姐姐各自成家、弟弟還小,外婆身體又不好,于是她便開始操勞整個家。像其他農(nóng)民一樣,她根據(jù)時節(jié)忙忙碌碌,不曾有過無憂無慮的花季年華。后來有了我,她更不能閑。

  小時候不懂事,沒有愛美的意識,自尊心也沒那么強。直到上了初中,看見別人的母親都是裙子、高跟鞋,再看看自己的母親,裁縫店里縫制的質(zhì)地一般的衣服,自己熬夜納的布鞋,穿起來顯得特寒酸,我心里那種失落變?yōu)殚L久的沉默。

  然而,還來不及青春期虛榮心發(fā)作,我就陷入了另一種長久的孤獨與無望——我的父親去世了。后來,我與母親度過彼此生命里的不幸年華,在吵鬧與隔閡中慢慢懂得珍惜;但說來不孝,那幾年仍然伴隨著傷害,如今看來,痛心疾首。

  父親剛?cè)ナ赖哪菐啄辏覜]有和母親度過一次完整的暑假。第一年,祖母看我可憐,于心不忍,撇下了家里的一切,帶著身體孱弱的我去她的娘家小住,住在祖母的妹妹家。在那里,我度過了第一個失去至親的夏天,初次品嘗孤苦的滋味。

  后來幾年,我又碾轉(zhuǎn)于幾個舅舅家,直到我十五歲,F(xiàn)在回憶起那樣的生活,便如黛玉住進大觀園,但是黛玉身邊還有寶玉和一些能說話的姐妹,而我是孤身一人。

  大人常常以為給了安穩(wěn)的生活便是幸福,可是孩子的敏感又豈是物資能夠代替的?在我十五歲漸漸明白事理之后,打從心眼底厭惡那種生活,滋生出的不滿的情緒連我自己都不曾發(fā)覺?墒,一切由不得自己。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漸漸明白,所謂的現(xiàn)實便意味著要妥協(xié)。

  十五歲那年暑假我仍然在舅舅家,長到了懂得人情世故的年齡,雖然知道他們對我好,但我仍然受著自己內(nèi)心的折磨,有少年維特式的煩惱。我知道這種生活快到盡頭了,就像漂泊已久的船終將要靠在碼頭上,只是還不知道以怎樣的方式?。

  在我整天郁郁寡歡的日子里,母親用六百塊錢買下了一輛女式摩托車,日夜學(xué)習(xí)騎車。終于她用了最快的速度學(xué)會了,在我賭氣想回家的時候,她騎著摩托車出現(xiàn)在我面前,在陽光慘烈的馬路邊,大聲叫著我乳名。我看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她開心地快要哭鼻子。

  于是,我收拾好一切,跟著母親回家了。坐在母親的身后,我們談?wù)撈鸺依锇l(fā)生的事情,像是久別重逢的故人,完全不是孩子和母親的角色。

  風(fēng)從臉上快速地刮過,我們穿過厚厚的沙土路,遠處是綿延而平靜的湖水,我突然明白過來,家才是那艘破船適合靠岸的碼頭。坐在母親的車子后面,可以跟她去很遠的地方走親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直到我小學(xué)畢業(yè)升上初中,坐在母親車子上悠閑且愜意的時光才停止。母親不再去哪里都帶上我,總是要我在家寫作業(yè),我也因為學(xué)習(xí)任務(wù)沉重,再不能跟在她身后。

  幼年時期迅速過去,我跟母親漸漸有了隔閡。我們不能經(jīng)常開心地說話,有時候她說著說著就是一頓罵,我時常委屈到不知怎么發(fā)泄,就慢慢深陷進小說的天地。有時候看得忘我,被母親發(fā)現(xiàn)后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我說不出話來。她站在我面前,一直數(shù)落我如何如何不爭氣,最后往往以她的眼淚結(jié)束。

  初一下學(xué)期,我開始隱隱滋生年少的虛榮。莫名的厭惡母親頻繁來學(xué)校看我,討厭她總是雞皮蒜皮的小事都來找我,擔(dān)心這擔(dān)心那的。年少虛榮正當(dāng)時,我不想讓她被我同學(xué)看見,回去就和她大吵大鬧。

  初一時候我的成績突然下降,這讓我不得不轉(zhuǎn)學(xué)。母親在別人面前裝作“要去更好的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神態(tài),和別人一起批判中國教育的失敗之處,回家就對我無比冷漠,時?瘫〉阶屛译y以接受,我想她大概是太想讓我考上一個好的學(xué)校了。

  八月,我們忙著轉(zhuǎn)學(xué)的事情。那所初中離我家更遠了,母親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時來看我。家里偏僻,有時候回家返校時搭不到車,母親便去借摩托車送我去學(xué)校。路程很遠,母親要騎一個多小時。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坐在母親的后面,伸手牢牢地摟著母親的腰,任風(fēng)吹打在臉上,幸福之時也不免感嘆歲月的殘忍。

  騎到離學(xué)校兩百米的地方,我便叫母親停車。母親一臉難堪,又十分理解地說:你快去吧!又是一陣叮囑的話,然后我低著頭說你路上小心,走了。

  并沒有走多遠,我就回頭看著她,看著她熟練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像一條魚,擺動著身姿,直到盡頭消失不見。內(nèi)心的愧疚感久久揮之不去,便決定要用最好的成績來報答。

  初三那年因為我成績拔尖,又轉(zhuǎn)回了我家附近的初中。

  去學(xué)校有很長一段泥土路,下雨天就不能騎車過去。南方又偏偏多雨,母親便總是幫我提著大包小包,跟在我后面,她用最原始的辦法,送我去學(xué)校。

  不管天晴下雨,她總是送我到學(xué)校前面幾百米的地方就停止腳步,讓我趕快進去,我知道她是怕自己長得不好看會讓同學(xué)來嘲笑我,而在初二的時候我也那樣狠狠傷害過她。想起自己當(dāng)年的所作所為心中充滿了內(nèi)疚。她像往常一樣叮囑一些類似于“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吃飯”的話,臉上帶著不舍而堅定的笑意。

  然后,誰先轉(zhuǎn)身呢?

  總是她先轉(zhuǎn)的。我常常走在轉(zhuǎn)彎的地方,頻繁回頭看她,有時候就站在那里木訥地看著她的背影,流下沒有緣由的淚水。她被雨水淋濕,衣服黏著身體,更加突顯出她的矮小。她的腰肢不再粗壯,這種感覺帶有一絲孤寂的味道,那一刻,我多么心疼與難過。

  她與別的母親不一樣。她總是提前轉(zhuǎn)身,不愿看著我的背影緩緩離去。我們母子不像天底下別的母子那樣,別的母親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是幸福,但我的母親不是。她獨自扛下生活的重擔(dān),她受不了生活里的親人漸漸在她面前消失不見的過程,在那么多短暫的離別面前她只能早早回頭,裝作不再牽念。我不知道在無數(shù)個落寞的夜晚,她會不會哭著醒過來?而身邊,亦無他人。

  母親用她能夠做到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愛的人,卻又生怕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但是母子連心,世界上有哪一個人不知道摯愛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過是想我過得好一點兒,將來有個體面的工作,不必像她從小就那樣辛苦。而我在初三那年的雨天,就決定要好好長大,為母親扛起一片天空。

  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離我很遠的時候就黯然轉(zhuǎn)身,一副理解的神情,只讓我一個人獨自前行。但我卻有深深的愧疚,我知道她是怕她親愛的孩子,再次傷害她,所以她強忍著所有的愛意,保持著兩代人難以把握的距離,只留下一個深深的背影。

  我知道,不管我們?nèi)チ四睦,一定都會有一個人,在你不注意的時刻,投以深深的回眸。那個眸就是整個世界,就是你長大的背影。

  媽媽,請不要這么快老去,等我長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