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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親情親情美文
一
如何面對親人病危與去世,是天下最難的事。
沒有親身體驗的人絕不能理解這里的痛苦。
而這次與我交談這一痛苦人生課題的竟是一位年輕女孩。
秋水與我在網(wǎng)絡(luò)相識。她?次业牟┛,先是悄悄留言,后來寫信。通信內(nèi)容廣泛,涉及社會人生愛情。我們成了未曾見面的朋友。幾個月前,她在信中告訴我,父親剛被查出肺癌,且到了晚期,醫(yī)生說已錯過了動手術(shù)的時機。
于是她和姐姐選擇了刻意隱瞞。
她們擔(dān)心父親的心理承受不了,一旦讓他知道,不僅會拒絕服藥,甚至?xí)员┳詶。她的叔叔也曾患癌,父親當(dāng)時的態(tài)度十分鮮明,不同意化療,結(jié)果是化療后叔叔去得更痛苦了。
她想,不如就讓父親這樣心態(tài)好地過下去,反正治療是無效的。
然而,秋水又很矛盾。
她說:“如果瞞著他,到了不得已時才讓他知道,父親會不會怪我們?或許人在將死之際都會掙扎?或許他會拼死化療?至少他為自己的生命做出了努力。畢竟,生存的權(quán)利是他的。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懷疑了,說我們合計著騙他。一次臨睡前,他看著我們,眼里充滿了悲傷與絕望,眼淚就掉了下來。我的心都碎了。我也經(jīng)?匆娝氉宰谀抢镖に伎嘞耄芡纯。我又想,懷疑說明心中仍有企望,總比絕望好啊。
昨夜想了整宿沒睡,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告訴他。
柯老師,您能幫我嗎?”
秋水的信讓我有些遲疑。
生與死從來是人世間最大的事。怎樣對待生與死,不僅僅是人倫親情,還涉及多方面哲學(xué)課題。
在我成長的年代,社會缺少必要的死亡教育。“死”是一個相當(dāng)避諱的字眼,我身邊的許多朋友往往在親人罹患絕癥后不知所措,大多數(shù)人會選擇刻意隱瞞直到親人去世。
其實我們的先人對生死有著相當(dāng)達觀的哲學(xué)觀,“紅白喜事”中的“白”指的即是喪事。在古人看來,生是一種生命狀態(tài),死亦是一種生命狀態(tài)。這才會有許多關(guān)于死的詞匯,如“永垂不朽”,如“千古”,如靈魂的“永生”。
我年輕時曾在農(nóng)村插隊,經(jīng)歷過村里的不少紅白喜事。娶媳婦嫁姑娘自然要大辦酒席,吹吹打打請來一干“響器”,遠近的親朋好友吃喝熱鬧一場,是人之常情。但死了人同樣要置辦酒席,請來“響器”,嗩吶笛子鑼鼓響成一片。當(dāng)送葬的隊伍在鼓樂中走向山里的墓穴時,常引來一群群孩子跟隨看熱鬧。記得當(dāng)年村里一位八十多歲的老者去世,這在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算相當(dāng)高齡,全村人聚在一起為老人辦“喜喪”,老人生前穿過的衣服,蓋過的被子,包括使用過的鍋碗瓢盆被人們一搶而空,說是“要沾沾老人的福氣”。
這種樸素的生死觀給了我深刻印象。
我這樣給秋水回信:
“父親突然得了絕癥,你還年輕,缺少精神準(zhǔn)備,可以理解。如果不以貶意理解以下四個字,那么,‘貪生怕死’也是一種生命的常態(tài)。死亡畢竟是令人恐懼的事情。
是否將病情告訴患者,要根據(jù)具體的人和具體的情況。
有些人能夠平靜地面對生死,對醫(yī)學(xué)也有一定知識。得知真相,不會引起驚嚇,反而會使他更積極更坦然地面對余生。但許多人得知身患絕癥后,無法面對,恐懼反而導(dǎo)致病情迅速惡化。這是親人所不愿看到的。對你父親的情況還要具體分析。
總之,一切以患者更樂觀的精神狀態(tài)、更好的配合治療為要!
二
幾個月后,秋水告訴我,她的父親已經(jīng)安然去世。
她的敘述傳達出了一切。
“父親過世了,走時極平靜,做吉祥臥,如深眠。
這幾天在家中與父親守靈做七。
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自己都沒有想過的傷心。
家中擺有兩個人的照片,一張爺爺,從小帶我長大到大學(xué),我在十年前送他離開。還記得那時父親哭的樣子,十年后他也只留下了一張照片。
想來與父親真正相處溝通的時間很少。
父母早年離異,我一直跟著爺爺。爺爺走后,他才搬來與我一起住。因為如此,我們的溝通很有限,而且無法向?qū)Ψ奖磉_愛?墒俏抑溃欠浅畚业。
自己早年的生活動蕩,辭職離家,一人別處生活,我是最讓他操心的。
他患病期間,我們之間還因為一些事起了誤會與爭執(zhí),父親很傷心。
再后來,他的病情惡化,我一直擠時間守著他,喂他吃東西,逗他開心。腦轉(zhuǎn)移晚期,他已經(jīng)偏癱在床了,但思維單純,求生欲望忽然很強,醫(yī)生說他拖延不了幾天時間了,可是我不能告訴他,怕他絕望。
就是這樣,父親離開了。
今天在他的靈前,我把心里話都說了出來。看著他的照片,我忽然恨起老天爺,為什么那么多人長壽,卻只給我的父親64年。我買了別墅,跟他說了留一層給他,他可以跟自己愛的小女兒一起住到老的,他當(dāng)然很高興?墒牵瑸槭裁床唤o他這么一天。為什么不給我那么一天,讓我能用足夠的成熟與溫暖去愛他。
再也沒有一個地方叫一聲爸爸了。
我一時間真不知接下來的生活怎么走。
雖然在人前我依然堅強地光彩運作我的事業(yè),只有自己知道,我心里對生活的熱情已經(jīng)快速退化死去,就像一根神經(jīng),它曾經(jīng)敏感,現(xiàn)在無知覺了。
我非常沮喪!
一個年輕人在父親離去后的第一時間告知我,我感到了一種責(zé)任。
我應(yīng)該將自己對生死親情的理解告訴她。
我給秋水回信:
“親人離去造成的情感空缺很難有別的東西彌補,甚至不是時間可以消散的。
特別是你還年輕,完全沒有準(zhǔn)備。
很理解你的痛苦。
但生者的悲哀往往在于不知道逝者去向何方,他們離去后是否安好?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總強調(diào)靈魂的重要,應(yīng)當(dāng)不是虛妄之言。我想,對于那些一生善良的人而言,與其長期纏繞于病榻的苦痛與煎熬,另一世界的`景象一定是好的。你說父親離去時‘極平靜,做吉祥臥,如深眠’,這是多么美好的景象,你應(yīng)當(dāng)?shù)玫桨参浚呀?jīng)得到了解脫。
生命總是有來有去,就像春夏秋冬的轉(zhuǎn)換,這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亦是大自然的魅力,連佛陀都不可抗拒。你談到對父親的愧疚,許多人對逝去的親人都會心懷愧疚,覺得相伴時間太少,覺得許多恩情未及回報。但人生就是如此,一切都不可能重新來過。人生的每一階段都有其特定的思維和特點。即使回到原點,如果其他因素未變,你還照樣會為世間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奔忙,人生的軌跡仍會如此。
所以,希望你平靜。
擔(dān)心自己的善意和孝心不被父親理解,其實不必。思維很神秘,潛意識可以把最隱秘的感情和愿望彼此溝通和傳遞。雖然你與父親有過爭執(zhí)和誤會,但我相信,如你知道父親愛你一樣,他一定明白你亦愛他。中國人的感情表達一向十分含蓄,即使至親至愛,也羞于將‘愛’字放在嘴邊。放在嘴邊的情感表達反而會顯出淺薄。
父親曾賦予你生命,并養(yǎng)育你長大。你成年后希望能用足夠的成熟與溫暖去愛他。這是人之常情。
而現(xiàn)在,父親過早的離去了。
那么,怎樣才是對逝去親人的最好紀(jì)念?
以父親對你的愛,你生活得幸?鞓房峙虏攀撬钌羁痰脑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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