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云賦原文、注釋及賞析
原文：
旱云賦
兩漢：賈誼
惟昊天之大旱兮，失精和之正理。遙望白云之蓬勃兮，滃澹澹而妄止。運清濁之澒洞兮，正重沓而并起。嵬隆崇以崔巍兮，時仿佛而有似。屈卷輪而中天兮，象虎驚與龍駭。相摶據(jù)而俱興兮，妄倚儷而時有。遂積聚而合沓兮，相紛薄而慷慨。若飛翔之從橫兮，楊侯怒而澎濞。正帷布而雷動兮，相擊沖而破碎。或窈窕而四塞兮，誠若雨而不墜。
陰陽分而不相得兮，更惟貪邪而狼戾。終風解而霰散兮，陵遲而堵潰。或深潛而閉藏兮，爭離而并逝。廓蕩蕩其若滌兮，日照照而無穢。隆盛暑而無聊兮，煎砂石而爛渭。湯風至而含熱兮，群生悶滿而愁憒。畎畝枯槁而失澤兮，壤石相聚而為害。農(nóng)夫垂拱而無聊兮，釋其鋤耨而下淚。憂疆畔之遇害兮，痛皇天之靡惠。惜稚稼之旱夭兮，離天災而不遂。
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讬咎于在位。獨不聞唐虞之積烈兮，與三代之風氣？時俗殊而不還兮，恐功久而壞敗。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jié)。陰氣辟而留滯兮，猒暴至而沉沒。
嗟乎！惜旱大劇，何辜于天無恩澤？忍兮嗇夫，何寡德矣！既已生之，不與福矣。來何暴也，去何躁也！孳孳望之，其可悼也。憭兮栗兮，以郁怫兮。念思白云，腸如結(jié)兮。終怨不雨，甚不仁兮；布而不下，甚不信兮。白云何怨？奈何人兮！
譯文：
惟昊天之大旱兮，失精和之正理。遙望白云之蓬勃兮，滃澹澹而妄止。運清濁之澒洞兮，正重沓而并起。嵬隆崇以崔巍兮，時仿佛而有似。屈卷輪而中天兮，象虎驚與龍駭。相摶據(jù)而俱興兮，妄倚儷而時有。遂積聚而合沓兮，相紛薄而慷慨。若飛翔之從橫兮，楊侯怒而澎濞。正帷布而雷動兮，相擊沖而破碎�；蝰厚欢娜�，誠若雨而不墜。
炎熱夏天的大早啊，失去氣候的正常規(guī)律。遠看那蓬勃升騰的白云啊，涌起后飄蕩不止。運轉(zhuǎn)著的白云和烏云彌漫無際啊，正錯雜而并起。高高隆起就像聳立的高山啊，不時呈現(xiàn)仿佛要下雨的樣子。有的如彎曲的車輪在半空中滾動啊，像龍虎突然受到了驚駭。聚攏成團而共同興起啊，時離而時合。積聚而重疊啊，紛紛迫近而不平息。猶如飛翔的鳥縱橫翱翔啊，也像波濤之神陽侯怒而濤聲澎湃。正在烏云密布之時雷聲隆隆啊，相互撞擊而烏云又散開了。陰云有時深遠而遍布天空啊，好像要下雨卻終究不降雨。
陰陽分而不相得兮，更惟貪邪而狼戾。終風解而霰散兮，陵遲而堵潰�；蛏顫摱]藏兮，爭離而并逝。廓蕩蕩其若滌兮，日照照而無穢。隆盛暑而無聊兮，煎砂石而爛渭。湯風至而含熱兮，群生悶滿而愁憒。畎畝枯槁而失澤兮，壤石相聚而為害。農(nóng)夫垂拱而無聊兮，釋其鋤耨而下淚。憂疆畔之遇害兮，痛皇天之靡惠。惜稚稼之旱夭兮，離天災而不遂。
陰陽分離不能融合啊，乃是執(zhí)政者貪邪暴虐所致。最終云被風吹得如霰一般散開啊，就像山陵隳毀、土墻崩潰。有的云層深深地潛藏起來啊，爭先恐后地離去并且相繼消亡。遼闊的天空就像清洗過一樣啊，照射到大地上的是沒有一絲云彩阻擋的強烈陽光。三伏天里無所仰賴啊，在烈日下的砂石如被火煎烤一樣而渭水也似乎被曬得干裂了。風含著熱氣吹來啊，百姓愁悶而煩亂。田間水溝干燥而莊稼枯萎啊，田地里被曬得灼熱的石頭也對莊稼有危害。農(nóng)夫袖手而無所依賴啊，丟下鋤頭而眼淚直淌。既憂慮土地受到旱災啊，又怨憎上天不仁慈。痛惜幼苗因旱枯死啊，遭遇天災而不得成長。
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讬咎于在位。獨不聞唐虞之積烈兮，與三代之風氣？時俗殊而不還兮，恐功久而壞敗。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jié)。陰氣辟而留滯兮，猒暴至而沉沒。
心懷怨恨而難以平息啊，暗中把把災害的出現(xiàn)歸咎于執(zhí)政者。難道不知道唐堯、虞舜的豐功偉績及夏、商、周三代的風尚嗎？如今的風尚與上古三代的不同而無法復返啊，恐怕前人的功業(yè)也已因時間久而頹壞了。國家政令何其不對啊，政治措施不當而違背制度。陰氣停滯潛藏啊，因為暴政的實行使得民不聊生。
嗟乎！惜旱大劇，何辜于天無恩澤？忍兮嗇夫，何寡德矣！既已生之，不與福矣。來何暴也，去何躁也！孳孳望之，其可悼也。憭兮栗兮，以郁怫兮。念思白云，腸如結(jié)兮。終怨不雨，甚不仁兮；布而不下，甚不信兮。白云何怨？奈何人兮！
哎！痛惜旱災太嚴重，百姓何罪使得上天不予恩澤？殘酷啊田地的神靈，何其缺少德行！既然已經(jīng)生了人民，卻不給他們幸福。旱云來時何其猛烈啊，去時又何其躁急！人們殷切地期望著下雨，結(jié)果卻十分令人傷心。凄慘而悲涼啊，讓人心情不舒暢。想著那白云，就愁腸如結(jié)。最終怨恨有云而無雨，云太不仁義啊；云密布卻不下雨，云太不誠信啊。但白云有什么可怨恨的？只是地上受災的人們又該怎么辦啊！
注釋：
惟昊(hào)天之大旱兮，失精和之正理。遙望白云之蓬勃兮，滃(wěng)澹(dàn)澹而妄止。運清濁之澒(hòng)洞兮，正重沓(tà)而并起。嵬(wéi)隆崇以崔巍(wēi)兮，時仿佛而有似。屈卷輪而中天兮，象虎驚與龍駭(hài)。相摶(tuán)據(jù)而俱興兮，妄倚(yǐ)儷(lì)而時有。遂積聚而合沓兮，相紛薄而慷(kāng)慨(kǎi)。若飛翔之從(zòng)橫兮，楊侯怒而澎(péng)濞(bì)。正帷(wéi)布而雷動兮，相擊沖而破碎。或窈(yǎo)窕(tiǎo)而四塞兮，誠若雨而不墜。
旱云賦：《藝文類聚·卷一百》題作東方朔《旱頌》。惟：句首語助詞。昊天：夏天。精和：天象和順。精，精氣，古指六氣或日月。六氣指沆瀣、正陽、朝霞之氣，是就自然現(xiàn)象而言；日月則關(guān)乎氣候。正理：正常規(guī)律。理，準則，規(guī)律。蓬勃：盛起的樣子。滃：云氣涌起的樣子，一作“滃滃”。澹澹：云蕩動的樣子。妄：無。運：運轉(zhuǎn)。清濁：指白云和烏云。澒洞：彌漫無際。嵬：山高的樣子。隆崇：高大的樣子。崔�。焊呗柕臉幼�。似：下雨的樣子。屈：彎曲。卷輪：車輪。中天：半空。中，半。摶據(jù)：聚攏成團。妄：隨意。倚儷：奇偶，一作“儷倚”，非。合沓：重疊。合，一作“給”，非。紛薄：紛紛靠近。薄，迫近�？犊罕局溉艘鈿怙L發(fā)、情緒激昂，這里指天上的云團涌動，不見平息。從：同“縱”。楊侯：即陽侯，古代傳說中的波濤之神。澎濞：波濤沖擊聲，這里形容狂風吹云之聲。正：一作“云”，一作“正云”。帷布：如同帷帳遮蓋，形容濃云密布。帷，帳幔，一作“惟”。雷動：雷聲滾動。擊：一作“盤”。破碎：一作“碎破”。窈窕：深遠的樣子。窕，一作“雷”。四塞：遍布。墜：落下。
陰陽分而不相得兮，更惟貪邪而狼戾(lì)。終風解而霰(xiàn)散兮，陵遲而堵潰。或深潛而閉藏兮，爭離而并逝。廓(kuò)蕩蕩其若滌(dí)兮，日照照而無穢(huì)。隆盛暑而無聊兮，煎砂(shā)石而爛渭(wèi)。湯風至而含熱兮，群生悶滿而愁憒(kuì)。畎(quǎn)畝枯槁(gǎo)而失澤兮，壤(rǎng)石相聚而為害。農(nóng)夫垂拱而無聊兮，釋其鋤(chú)耨(nòu)而下淚。憂疆畔之遇害兮，痛皇天之靡惠。惜稚(zhì)稼之旱夭兮，離天災而不遂。
得：融合。邪：不正派。狼戾：兇狠。終：終究。霰散：被風吹得如霰一般散開。霰，本義為下雪前落下的小冰珠，這里作狀語，一作“霧”。陵遲：同“陵夷”，指山陵隳毀。陵，大土山，一作“遂陵”；遲，通“夷”，平。堵：墻壁。爭離：一作“爭離刺”。廓：空闊。蕩蕩：空闊廣遠的樣子。滌：水沖，一作“條”。照照：通“昭昭”，明亮，又作“昭昭”或“炤炤”。無穢：天上沒有一點云彩。無，一作“蕪”。隆盛暑而：一作“隆盛暑其”，一作“陰陽盛暑”。隆盛暑，酷暑，即三伏天。隆，深厚；盛，極點，頂點。無聊：無所仰賴。煎砂石：砂石在烈日下如火煎烤一樣滾燙。爛渭：使得渭河干裂。渭，即渭河，在陜西中部，一作“煨”，一作“�！薄L至而含熱兮：一作“陽風吸習而熇熇”。湯，一作“陽”。含，一作“合”。群生：百姓。悶滿：煩悶。滿，通“懣。愁憒：憂愁。憒，昏亂。畎畝：田間水溝。畎，一作“垅”。失澤：形容莊稼枯萎。澤，指莊稼的光澤。垂拱：即袖手，形容農(nóng)夫無所事事。無聊：一作“無事”。釋：放下。耨：小手鋤。淚：一作“涕”。憂：一作“悲”。疆畔：地界，土地。疆，一作“壤”。遇：一作“遭”。害：指旱災。痛：恨�；侍欤荷咸臁；�，大，敬詞。靡惠：不仁慈。靡，不；惠，仁慈。稚稼：幼苗。稚，幼小。夭：早亡，這里指幼苗枯死。離：同“罹”，遭遇。遂：成長。
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讬(tuō)咎(jiù)于在位。獨不聞唐虞(yú)之積烈兮，與三代之風氣？時俗殊而不還兮，恐功久而壞敗。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jié)。陰氣辟(bì)而留滯(zhì)兮，猒(yàn)暴(pù)至而沉沒。
竊：私自，暗中。咎：過失。在位：執(zhí)政者。唐：陶唐氏，指堯。虞：有虞氏，指舜。積烈：豐功偉績。烈，指功績、功業(yè)。三代：夏、商、周。風氣：風俗，風尚。時：當時。俗殊：風尚與上古三代不同。殊，不同。操行：措施，這里指國家政令。不得：不對。失中：不得當。違節(jié)：違反了農(nóng)業(yè)的節(jié)令。辟：通“避”，躲藏。留滯：停滯。猒暴：暴曬，引申指暴政。猒，同“饜”，足；暴，“曝”的古字，曬。至：一作“戾”。沉沒：沉溺，形容民不聊生。
嗟(jiē)乎！惜旱大劇，何辜于天無恩澤？忍兮嗇(sè)夫，何寡德矣！既已生之，不與福矣。來何暴也，去何躁也！孳(zī)孳望之，其可悼也。憭(liáo)兮栗(lì)兮，以郁怫(fú)兮。念思白云，腸如結(jié)兮。終怨不雨，甚不仁兮；布而不下，甚不信兮。白云何怨？奈何人兮！
惜旱：一作“惜葉”，一作“作孽”。劇：甚，嚴重。何辜于天無恩澤？忍兮嗇夫，何寡德矣！既已生之，不與福矣：一作“何辜于天，恩澤弗宣。嗇夫寡德，既生不福”。辜：罪。忍，殘酷。嗇夫：田神。寡：少。孳孳：努力不懈的樣子。其：一作“甚”。悼：哀傷。憭兮栗兮：即“憭栗”，凄涼。栗，一作“慓”。郁怫：即抑郁，心情不舒暢，又作“郁怫”。信：誠實。怨：一作“懟”。奈何：怎么辦。
賞析：
此賦分四段，開頭一段寫云的變化，第二段寫陰云消散后的大旱災情，第三段大膽地批評了時政的過失，最后一段寫作者對上天與田神等的怨懟。全賦用騷體形式，情感激烈，語言生動形象。
此賦開頭一段寫云的'變化，正于言外寫出千萬人仰天盼望積云時的情景。開篇一句“惟昊天之大旱兮”，開門見山地點題，而“昊天”一詞使讀者很自然地想到《詩經(jīng)·小雅·雨無正》中的“浩浩昊天，不駿其德。降喪饑饉，斬伐四國”等語。作者借指斥天而對在位者提出批判的思想便已含蓄地表現(xiàn)了出來。開頭一段的余下部分則從多個角度展現(xiàn)出陰云密布的奇異形態(tài)。其興起迅猛：風云涌起，四方彌漫，如水波激蕩，重疊突起，翻騰并興；其形態(tài)詭觀：陰云經(jīng)天，高崇隆起，時聚時散，既像猛虎驚嚇而奔走，又似飛龍恐駭而騰躍。這里既用“隆崇”和“崔巍”這些靜態(tài)的山勢形容，又以“虎驚”和“龍駭”的動態(tài)比喻，形象地再現(xiàn)了旱云密布的奇異景象。其雷電交加，更是動人心魄。這里的風云描寫，正是久旱不雨的人們翹首盼望的布雨陰云，然而它帶來的卻是“誠若雨而不墜”的失望。
接著第二段突現(xiàn)了陰云消散后的大旱災情。當陰云“爭離而并逝”時，烈日當空，酷暑高溫，砂石被烤，河流枯竭，旱風含熱，禾苗枯死。面對“畎畝枯槁而失澤兮，壤石相聚而為害”的災情，農(nóng)夫心急如焚，無可奈何，垂衣拱手，棄鋤流淚。這些描寫表達了作者對農(nóng)夫的深切同情。作為一位政治思想家，賈誼沒有停留在描寫現(xiàn)狀、同情民難的這一步，而是透過現(xiàn)象更進一層地揭示了災難的背后，還有社會政治的原因。
賦文第三段大膽地批評了時政的過失。“竊讬咎于在位”，直指統(tǒng)治者的罪過；“政治失中而違節(jié)”，直批朝政的過錯。最后一段以“怨天”結(jié)尾，既含蓄又明確，耐人尋味。
全賦用騷體形式，情感激烈，語言生動形象，通過抒情與敘述的有機結(jié)合描寫了大旱之時天上云團和人的心情，表現(xiàn)了對當時政治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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